方明风很快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根本没看李父身后的李招娣与李豪姐弟俩。
他轻轻地抚了抚衣袖,淡漠地说道:“我让人在城西备了一个宅子,你们先去住着,等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人去叫你们。”
顿了一下后,他语速放缓,警告了一句:“除此以外,你们最好安份点。”
他的神情语气从头到尾都是云淡风轻,似乎在看他们,又似乎他们根本就映不入他眼中,浑身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骄矜的贵公子气度,高高在上,令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即。
“是,方公子。”李父唯唯应诺,卑躬屈膝地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们一定什么都听您的安排。”
李招娣略有些闪神,呆呆地看着方明风,忽然想起了方才那老妇赞大皇子就跟谪仙似的。
原来,京城里还有这般俊美贵气的少年公子,天上的谪仙应该就是如眼前这位方公子这般吧。
李招娣的面颊上泛起微微的红晕,下意识地将弟弟的手握得更紧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苦苦的,闷闷的。
再联想她那个粗鄙不堪的亡夫,她微咬下唇,忍不住就想道:要是当年被换走的是她就好了……
第315章
“李……”方明风背过手,优雅地站立着,正想再叮咛李家人几句,却听一个清澈干净的女音远远地传来:“大家别急,一个个排队……都有份的。”
这个声音对方明风来说,是那么熟悉,仿佛铭刻在他的灵魂中。
方明风的身躯猛地一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几十丈外的街道边,正有二十几名百姓排成一条长龙,聚在一个摊位前,刚刚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嫣红襦裙的少女,姿容明丽,笑容亲和动人,把周围的其他人都衬得沦为了暗淡无光的背景。
两个路人匆匆地从方明风的身边走过,其中一人唯恐落后地催着同行之人:“快点快点,万草堂在前头施药。”
“我家里正好有人风寒,去讨个治风寒的药,那可就省了看大夫的钱了。”
“万草堂真是仁心仁德啊。”同行的另一个人感慨道。
两人走得更快了,小跑着朝施药的摊位而去。
方明风痴痴地望着亲力亲为给路人递药包的顾云嫆,眼里流淌着浓烈得快要溢出来的深情。
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
他的嫆嫆那么好,是独一无二的,恋上了她,其他女子又如何能入他的眼!
他的嫆嫆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对待,可他捧在掌心呵护的人却屡屡被顾燕飞轻贱、折辱。
是该让顾燕飞为她的肆意、无状与傲慢付出代价了!
要是天下人知道顾燕飞的过去有多么不堪,一个白玉有瑕的女子还能成为大皇子妃吗?!
顾燕飞她不配!
方明风的眸中掠过一抹狠厉,面上却依然是一派矜贵、骄傲的风范。
“这是……”李父也顺着方明风的视线望向了顾云嫆的方向,第一眼就觉得这名贵气不凡的少女有些眼熟。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李父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是了,那姑娘是长得像死去的岳母!
他死去的岳母就是个难见的美人,也是他岳父运气好,当年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在路边
“捡”到了岳母,他的妻子素娘其实也只承继了岳母三四分容貌。
“她是嫆姐儿对不对?!”李父激动地拔高了音量,美滋滋地赞道,“这就是我闺女啊,未来的王妃果然不同凡响,多贵气!”
李父心头一片火热,觉得女儿就跟他从前在侯府见过的那些贵人一般无二,不,是比她们还要更出色!
他们老李家果然是有福气,有了这么个王妃女儿,将来必然能拉拔她爹、她弟弟一把,好日子还在以后呢!
原来这就是她的二妹啊。李招娣也在望着顾云嫆,灼灼的目光几乎凝固在她身上,忌妒而又羡慕。
二妹身上的衣裳夹着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发髻上的珠花、鬓花、耳环等首饰全都是嵌着宝石的赤金,华贵异常。
而自己呢?
自己身上的这身衣裙已经是她拥有的最好的一身,因为洗过好几次,料子微微发白,裙角的兰花也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她这一身行头怕是还不够买二妹手中的一方帕子……
李招娣又咬了咬下唇,心口的酸楚感又浓了几分。
方明风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而朝李父看去,面色冷了下来,挂起了些冰霜之色。
他徐徐道:“你们几个不许去打扰她。”
“懂吗?”
最后两个字如冰刀似的毫不留情地朝李父刺了过来,冰冷无情,就仿佛在方明风的眼里,李家人不过是卑微的蝼蚁而已。
李父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不由打了个冷颤,立刻连连点头:“懂懂懂!”
“方公子,您放心,小人懂的。”
方明风轻一振袖,吩咐道:“蒋河,你把他们带走吧。好好安顿。”
“是,公子。”蒋河抱拳领命,像赶羊似的催促李父、李招娣等人上了那辆青篷马车。
李招娣跟在了弟弟李豪的身后,最后一个才上车,上车前忍不住朝方明风的方向痴痴地望了一眼,一手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方明风根本没注意李招娣,蒋河正走到他耳边附耳说了几句,就又跳上了马车的车辕。
车夫驾着马车往东边而去,而方明风则朝西方望去。
城门口的公告栏前聚集的人群又比之前多了三成,人头攒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诸在皇帝下达的那道公告上,议论纷纷。
“平反?”方明风的唇角弯曲出一个讥诮的笑,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语声淡漠,“开玩笑!”
方明风眼眸漆黑如渊,心中不屑地想着:顾燕飞就是罪臣之女。
她也就徒有一副皮相,却心思歹毒,粗鄙不堪,骄横狠辣;
哪像他的嫆嫆善良豁达,得势不见骄狂,困顿不见颓败,永远的这么优雅从容,荣辱不惊。
像顾燕飞这种人永远也比不上他的嫆嫆!
想着顾云嫆,方明风的心口既是灼热,又是心痛,那种求而不得的心痛。
他情不自禁地再次朝施药摊子的方向望去。
恰在此时,顾云嫆的目光突然朝方明风这边看了过来,明显愣了一下,两人静静地目光相对。
这一瞬,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离方明风远去,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方明风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顾云嫆,那么专注,那么炽热,那么深情,如两团烈焰燃烧在他眸中。
方明风无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顾云嫆,骤然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响起了顾燕飞在元宵那夜对他说的话:“你越是靠近她,就会越倒霉……”
怦怦!
方明风的心神动摇了一下,心脏不由加快。
“砰!啪!”
酒楼二楼的雅座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以及两人争吵的叫嚷声、碰撞声。
然而,方明风只顾着望着顾云嫆,充耳不闻,更没有注意到二楼的窗口被抛出了一个酒壶……
“啊!”
方明风没看到,可街上的其他行人看到了,指着那下坠的酒壶惊呼出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别人根本就来不及提醒方明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瓷质酒壶直直地砸在了他的头上,四分五裂。
“砰”的一声响,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
方明风疼得闷哼了一声,五官微微扭曲,额角被酒壶的碎片划开了一道寸长的口子。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连他的头发上也沾了些许残余的酒液,微微湿润。
前一刻还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在转瞬间变得落魄狼狈。
“是谁?”方明风抬手捂了捂额头的伤口,瞪着猩红的双眼,抬头往二楼的雅座方向望去,鲜血自指间渗出……
“世……公子!您的头流血了!”贴身小厮紧张地看着方明风,表情复杂,不仅是担忧,更多的是不安。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是近身服侍世子爷的,最清楚不过,自打世子爷在元宵坠马后,最近这一个月就变得很倒霉,一会儿踩到狗屎,一会儿鸟屎掉在衣袍上,一会儿脚下的楼梯忽然腐朽断裂……
此类的倒霉事数不胜数,他也曾建议世子爷去无量观去去晦气,可世子爷说他不信这些。
小厮一把拉住了酒楼的小二,怒声质问道:“你们酒楼的人砸伤了我们公子,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是楼上有人发酒疯……”小二连忙解释。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关切而又慌张的女音:“明风,你没事吧?”
顾云嫆看到方明风受了伤,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赶紧跑了过来。
方明风全然不在意自额角的伤口汩汩流下的鲜血,只顾着看着朝他跑来的顾云嫆,心口一片炽热。
自元宵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
对他来说,这段时日是那么漫长,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哗啦!”
二楼的雅座又泼下了一坛子酒水,伴着楼上男子愤怒的嘶吼声:“老子想泼就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