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真闻言,双眸抑制不住地瞪大,是真的吓到了,连脖子上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她差点脱口问“真的吗”,但还是咬住了唇。
二妹妹都这么说了,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卷碧心里打了个激灵:两家的婚事才刚定下,未来夫君就没了,那路三姑娘怕是会被人当作是克夫;若是等人嫁过去,夫君人没了,那路三姑娘年纪轻轻,岂不是就要守寡?!
“那阿芩……”顾云真绞着纤细的手指,更不安了。
“两家还只是交换庚帖,还来得及。”顾燕飞不由朝前方的门帘望去,望着帘子上绣的鸳鸯戏睡莲。
“只要别下聘就行。”
“卷碧,你让人跟门房说一声,晚些娇娘来了,直接让她进来就是了。”顾燕飞吩咐道。
卷碧乖乖巧巧地应了,也掀帘出去了。
屋子里分外的静谧,窗外响起细细的风拂树木的沙沙声。
顾云真仍有些心神不宁,还在想路芩的事,耳边听到顾燕飞漫不经意地问她:“大姐姐,上次你不是说厨房的羊奶用得多了吗?可查到问题没?”
说起这事,顾云真精神一振,颔首道:“查到了。”
“厨房的一个姓彭的婆子承认是她偷拿了,说是家中刚添了孙子,她大儿媳又没有奶,一时起了贪念,偷了羊奶。”
“我核实了,她儿媳确实是上个月刚生了孩子,就罚了她半年的月钱,让她改去花园做洒扫了,又让人以后每天送一罐羊奶去彭家。”
厨房的差事是人人都想得的肥差,这彭婆子从厨房调去花园就等于是降职,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半年的月钱,顾云真这么罚她也是为了以儆效尤。
说完这件事后,顾云真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些许迟疑之色,“不过……”
不过什么?!顾燕飞被她吊起了胃口。
这时,又有一阵风自窗外吹了进来,夹着几片残叶,恰好落在了姐妹俩的裙裾边。
顾云真抿了抿唇,朝窗外婆娑起舞的花木看了看,这才迟疑道:“最近府里夜晚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顾燕飞挑了下秀气的柳眉。
府里就他们这两房人住,自然是没有婴儿的。
顾云真揉了揉帕子,温婉的脸庞上露出了几分惊疑不定,咽了咽口水,慢慢道:“三天前的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干脆起来了,一个人去小花园那边散了会儿步,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我记得是四更天的梆子声响起前不久。”
那天夜里,她之所以会睡不着,其实是因为睡前看了话本子,睡下后,还想着话本子的剧情,就一直睡不着觉。
顾云真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道:“后来我也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可母亲不信,说是猫叫,还说现在是春天,母猫在夜里都是这么嚎叫的,听起来很像婴儿的啼哭声。”
所以,连顾云真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错了。
“你可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顾燕飞摸着下巴,沉吟地问道。
顾云真抬手透过窗口指了个方向,“就在小花园的西门不远处。”
小花园位于侯府的西北角,比起大花园,位置太过偏僻,格局也小,平日里去的人不多,嘉卉院背靠着小花园,只隔着片小小的竹林。
“后来,我在白天时也往那个方向看去看过,那里也就一个凉亭与一座假山而已。再想想,现在这时节夜里还挺凉的,真有小婴儿,怕也会冻死吧。”
“许是我真的把猫叫声错认了……”顾云真赧然地笑了,说着往左右看了看,“燕飞,晴光是母猫吧,我听说玉面狸与滚地锦一般都是母猫,晴光最近夜里叫唤吗?”
玉面狸是三花猫的雅称,滚地锦则是玳瑁猫的别称。
“……”顾燕飞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心地劝道,“大姐姐,你这话可千万别让晴光听到。”
她抬起右手,做出爪子挠人的手势,“它会挠人的!”
“晴光才不会呢。”顾云真一下子就忘了婴儿夜啼的事,口若悬河地夸奖起晴光来,说它从来不咬人,更不挠人,连给它剪指甲时也乖乖的……
“对了!”顾云真想到了什么,兴奋地抚掌道,“我偶得了一件小屏风,很可爱,正适合放在晴光的猫窝边。”
“那小屏风上面的绣的那只长毛玉面狸可像晴光了,活灵活现的。”她的大丫鬟翡翠在旁边凑趣地补充道。
“翡翠,你快去嘉卉院把那件小屏风给取来。”顾云真连忙吩咐道。
“奴婢跟翡翠姐姐一起去。”卷碧也是两眼放光,自告奋勇地随翡翠出去了。
全程就都没有顾燕飞说话的余地,就听顾云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燕飞,那绣屏风的绣娘绣的一手绝妙的双面绣,尤其擅长绣猫与鸟雀,我见了好几件她的绣品,猫确实绣得好。”
“我就让她再绣几面玉面狸的团扇,你也可以拿来送人……大家都喜欢晴光,肯定会喜欢那团扇的。”
“……”顾燕飞觉得那只猫幸好不在,否则怕是要得意得尾巴翘上天了。
东次间内,只剩下了顾云真一个人欢快的声音,窗外偶有鸟鸣声响起,似乎在嬉戏,又似乎在反对。
下午的玉衡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宁,一直到黄昏,夕阳落山后,顾府又迎来了客人——
韦娇娘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独自一个人来的。
“燕飞,阿芩被她娘关起来了。”一见面,韦娇娘就噘着小嘴,气冲冲地抱怨了一通,“路二夫人把她狠狠地骂了一顿,说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两家的庚帖都交换了,怎么能说退婚就退婚,传扬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哎,我们费尽唇舌地劝了她一通,把你说的那些也全都跟她说了,可怎么说,她都不听。”
韦娇娘气鼓鼓地说道,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只差没把她的姑祖母和许彦家的事拿出来说了,但是,她们无论怎么说,路二夫人都嗤之以鼻,看她们的眼神就像在看胡闹的孩童。
韦娇娘接过卷碧递来的温茶水,一口气连饮了三杯,心头还是觉得憋屈,嘀咕道:“我从前觉得阿芩她娘的性子挺好的,比我娘、我祖母要温和多了,今天才发现她这么性子这么……”
顿了一下,她斟酌了一个词语:“固执。”
这个词其实算是委婉的。
韦娇娘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瞥了顾燕飞一眼。
她其实还藏了一些话没说,当路二夫人听说是顾燕飞告诫她们这门亲不能结时,就说了些难听的话,阴阳怪气的:
“原来是顾家的那位顾二姑娘啊,也不知道她是安着什么心,非要坏我们芩姐儿的亲事。”
“顾家没了爵位,是可怜,可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她为了顾家前程,就到处逢迎,没事找事,坏人姻缘,也不怕报应。”
“娇娘,我劝你以后还是少与那顾二姑娘往来的好,免得被她给带坏了。”
路二夫人的话犹在耳边,当下,韦娇娘气得差点没掀翻桌子,也就是看在路芩的面子上,最后拂袖而去。
想着,韦娇娘心头的火气又上来了,咕噜咕噜地喝了第四杯水。
虽然韦娇娘是没说,但是顾燕飞从她脸上,就能看得出来,路二夫人说的话不会太好听。
“燕飞,怎么办?”韦娇娘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拉了拉顾燕飞的袖子,担心得不得了,“路二夫人非说那个什么华熙很不错。”
“她说,华熙十六岁时就中了举人,是头名解元,文采斐然,还拜了青州大儒王谊为师,王大儒夸他下一科一定能中,大有三元及第的希望;说这么年轻的举人一表人才,家世又清白,这么好的女婿人选,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我听她的语气,是巴不得赶紧让阿芩与华熙成亲,就怕错过了姓华的这个乘龙佳婿。”
韦娇娘皱起了双眉,眉的川字纹简直可以夹死蚊子了,在她秀美的小脸上分外的突兀。
她忧心忡忡地盯着顾燕飞的脸庞,说道:“华熙听着是不错,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亲事定得也太急了……”
“燕飞,这桩婚事真的会害死阿芩吗?难道姓华的克妻?”
韦娇娘与路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两人的交情可以说情同姐妹,这一下午,韦娇娘的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
“不是他克妻,”顾燕飞幽幽道,“是华熙快死了。”
什么?!韦娇娘被吓到了,几乎是从罗汉床上跳了起来,来回地走了一圈,道:“我这就回去跟我娘说,让她去劝劝路二夫人。”
韦娇娘这才来了一盏茶功夫,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
回府后,她赶紧去找了卫国公世子夫人,把路芩的事全都说了,想着由她娘出面的话,常安伯府那边总要顾几分国公府的颜面。
于是,卫国公世子夫人次日一大早就亲自跑了一趟常安伯府,路二夫人客客气气地招待了她,又保证她会让人再查查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