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飞挑眉看向了楚翊。
楚翊就坐在落英缤纷的几株桃树边,眉眼疏逸,笑容清隽明朗,几片桃花的花瓣恰好落在他肩头。
“它是在求偶。”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徐徐说道。
青年拥有一把比春风更温柔的嗓音,轻轻缓缓,直淌进人心中。
顾燕飞微微睁大眼,耳边又响起了鹣鲽宴那日他对她说的那句话:“我有心上人了。”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此时回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了她的心尖上。
直到此刻,顾燕飞才注意到,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袭青莲色竹叶纹暗纹直裰,领口露出霜白色绣着银色云纹的小竖领中衣,腰间系着白玉带,垂着一方碧蝉卧竹节小印以及一个雪青色的荷包。
与她的衣衫一样的雪青色。
所以,他也是在……求偶?
楚翊一直盯着她,盯着她的每一个反应。
上次在画舫时,她看着他时没有羞赧,率性坦然,而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了。
他心中微微一荡,在心里衡量着他是该就此罢手,继续徐徐图之,亦或者,当机立断乘胜追击。
他瞬间就有了决定,从袖中摸出一支羊脂白玉簪,递向她,语气平缓地说道:“这支玉簪我雕的,你喜欢吗?”
“倾梅簪”是太祖皇帝亲手所雕刻,赠与太祖皇后,此后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而这支玉簪是他为她所刻,只属于他与她。
楚翊眸色深深,将手里的这支玉簪往顾燕飞的方向又移了半尺。
白玉簪的簪首赫然雕着一对半待半放的并蒂莲,层层叠叠的花瓣雕得栩栩如生,连花瓣上的细细的纹路也清晰分明。
怦!怦!怦!
顾燕飞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且有失控的迹象。
在他温暖的目光中,耳根更是微微发热。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是心动吗?
顾燕飞想起了宗门的九师姐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心动就是漫天的星星都亮了……
她似乎还是不能体会这种感觉。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没注意到小拾步履匆匆地从园子外往这边跑了过了。
“殿下,客人来了。”小拾对着亭子里的楚翊抱拳禀道,说到“客人”这两个字时,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把人领过来吧。”楚翊淡淡地吩咐道,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那支玉簪。
小拾应声之后,又像是一阵风似的又跑了,不屑地撇撇嘴。
对于这位客人,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见顾燕飞久久不说话,楚翊心里幽幽叹着气,半垂着眼帘,微微转动着手里的那支并蒂莲玉簪,心道:他还是太心急了。
还要再接再励啊!
他正想把这支玉簪收起来,却听少女似泉水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喜欢。”
楚翊一愣,掀开眼皮看向了身侧的少女。
少女的瞳孔如寒星般璀璨。
她抬手接过了楚翊手里的那支并蒂莲玉簪,唇角含着明媚的笑靥,眼波如秋水般潋滟。
她依然不知道那种漫天星辰变亮的感觉,可是,她觉得他比旭日还要璀璨。
这当然是心动。
两百年多来,第一次的心动。
第275章
楚翊笑了,仿佛清润和煦的春风拂来,又似灿阳般绮丽,带着几分缱绻。
顾燕飞一时都被他笑得闪花了眼,呆了几息才反应过来。
怦怦!
她的心跳再次凌乱地跳了起来。
哎,大师姐说得没错,她就是喜欢好看的事物,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顾燕飞的心像长了翅膀似的飞扬了起来。
原来心动是这样的感觉啊!
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那支精致的白玉簪,将另一只手里抓的那枚青枣递给了他,“试试,这青枣很甜。”
忍不住就会想与他分享她觉得好的东西。
楚翊接过了那枚青枣,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温软的指腹,那枚青枣上犹带着她肌肤的温度。
他默默地垂首咬了一口青枣,眉眼愉快地弯起,下颌的弧度隽秀而优美。
“很甜。”他含笑道,唇畔的笑意又浓了三分。
甜,却不腻。
蹲在树梢上的猫懒洋洋地俯视着亭子里的这对人类,觉得无趣极了,懒洋洋地张嘴打着哈欠。
“叽叽喳喳……”
“啾啾啾啾……”
突然间,花园的各个角落响起一阵纷杂的鸟鸣声。
数以百计的鸟雀自树冠间扑扇着翅膀飞起,仿佛受了惊,又似乎预见了什么灾难即将降临,呼啸地往远方飞去,枝叶簌簌地摇曳不已……
不一会儿,一道大红如血的身影出现在园子口,步履闲适,大红衣袖与衣摆轻轻舞动,宛如踏着火焰而来。
风一吹,大红袍裾如波纹般层层漾开。
“二位还真是好兴致啊,这还真是处赏花逗鸟的好地方!”
夏侯卿似笑又似嘲的声音不近不远地传来。
那冶艳的面庞上,如血的唇畔噙着一抹妖艳张扬的笑容,一双凤眸黑幽如暗夜,淡漠、空洞、无情。
话语间,他闲庭信步地走到了亭子前。
“喵呜!”
原本在树枝上洗脸的三花猫原来懒洋洋的,一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又精神了起来。
猫直接从离地七八尺高的桃枝上一跃而下,兴奋地朝夏侯卿的方向扑了过去,颇有几分乳燕归巢的架势,带起片片桃花瓣如雨般落下。
夏侯卿出手如电,稳准狠地一把捏住了猫的后脖颈,嫌弃地抖了抖猫。
这猫身上都是土。
夏侯卿撇撇嘴,不去看猫的眼睛,随手就将猫往顾燕飞那边丢了过去。
“你的猫!”
这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正在啃青枣的顾燕飞敏捷地一侧身,也同样嫌弃猫爪子上的泥土。
被抛飞的三花猫在半空中轻松地调整了姿态,轻巧地落到了地上,猫不屑地侧过脸,一会儿舔舔毛绒绒的前爪,一会儿又舔咬两下爪缝,一会儿又去舔身上的毛发……
夏侯卿看着猫,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眼角的青筋抽了抽,终于是忍不住了,冷冷地挤出一个字:
“脏。”
这话一出,一个相貌平平的黑衣少年立刻就快步走了过来,乐呵呵地蹲到了三花猫的跟前,从袖中摸出两块帕子,一块是大红色的,铺在地上;另一块是素白色的。
这素白的帕子上没有任何花纹,却在阳光下闪着珠光般的光泽,乃是一尺一金的丝光缎。
黑衣少年先将三花猫捧到了红色帕子上,跟着就毫不心疼地用这丝光缎制成的白帕子为猫擦拭起爪子和肉垫,又从另一边的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了些乳白色的膏脂,他小心翼翼地擦到了猫的肉垫上,仔细地揉搓均匀,把那粉粉的肉垫揉得染上了一层珍珠般的光泽。
这还没完,他随后又摸出了一把小巧的搓刀,仔细地给猫磨了磨爪尖,直把每个爪尖都磨得闪闪发亮,尖锐如钩。
黑衣少年这一整套动作实在是太熟练,太流畅,就仿佛已经做过上百上千次。
而猫似乎也被伺候惯了,既不挣扎,也不反抗,甚至还颇为享受的样子,偶尔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偶尔伸出舌头舔舔粉鼻头。
“……”顾燕飞在一旁简直看直了眼。
她算是明白了,难怪这猫上回离家出走了几天后,回来后就变得更“娇贵”了,吃鱼只吃鱼腹肉与鱼眼珠子,睡觉要睡羊毛或者丝绸毯子,玩具都是夜明珠,连磨爪子都要用白藤席子。
这猫就是被这姓夏侯的家伙给养刁钻了!!
顾燕飞一言难尽地扫了那只趴在红帕子上的猫一眼,一脸真诚地问夏侯卿道:“你缺猫吗?”
像这种蠢猫谁要啊!
夏侯卿斜眼一挑,嘲讽地扯了下唇,“我要猫作甚,供起来吗?!”
供起来也不错的!黑衣少年在一旁频频点头,痴痴地盯着猫看。
“喵喵喵!”
猫义愤填膺地叫了起来,敏捷地从地上跳到了桌面上,凶猛地对着夏侯卿哈了两下气,龇牙咧嘴。
真乖!黑衣少年简直要给猫跪下了,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包香喷喷的小鱼干孝敬猫。
亭子里的另外三人谁也没理猫。
“夏侯尊主,请坐。”楚翊抬手请夏侯卿坐下,他微微扬起的眉眼显示了他此时的好心情。
夏侯卿没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翊,傲慢至极。
楚翊也不在意,拿起酒壶亲自斟了两杯酒,一杯推给了顾燕飞,另一杯则递向了夏侯卿,举止优雅,行如流水,舒如卷云。
梨花白的酒香自杯中逸出,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空气中,酒香清冽。
上一次,在荣祥茶馆的雅座中,楚翊也给夏侯卿递过一杯梨花白,当时夏侯卿没有接。
而这一次,夏侯卿抬手接过了这杯梨花白。
他下巴一扬,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
下巴的线条随着仰首的动作愈发明晰、优美,那过分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中微微发光,肌肤如雪,红衣似血。
喝完后,夏侯卿带着几分嫌弃地随手把酒杯一丢,之后才坐了下来,赤红色的衣摆像水一般蜿蜒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