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喜欢看戏,干脆在天音阁预留了一间包厢。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再过半盏茶功夫,戏就开锣喽。”小二笑呵呵地伸手做请状。
“快快!快开场了。”韦娇娘拉着顾燕飞的手愉快地往二楼的雅座走去。
她们点了一桌茶水零嘴,又使唤丫鬟去对面的点心铺子买了几匣子点心,把桌面摆得满满当当。
顾燕飞拿起旁边的茶壶给韦娇娘斟茶,茶水才倒了一半,楼下传来了一阵高亢激动的喧哗声。
上一次,顾燕飞在这里听到这么热闹的声音还是因为某个“花旦”,有那么一瞬,她还以为是夏侯卿来了,往戏台上瞟了一眼。
高高的戏台上空荡荡的一片,空无一人,幕布低垂,戏还未开场。
一楼的大堂中,那些茶客、观众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着什么,一边说,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跟跳大仙似的。
连天音阁外都聚集了不少人,也在说着嚷着,手舞足蹈的。
韦娇娘一向喜欢热闹,吩咐贴身丫鬟道:“喜鹊,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喜鹊就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卷碧也很好奇,看了一眼顾燕飞的脸色,也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皆是两眼发光,神采焕发。
“姑娘,是天有异象!”喜鹊激动地对韦娇娘说道,“一楼刚刚来了几个客人,说是方才看到了天上有异象,后来街上也有很多人说他们都看到了。”
“现在楼下的人、还有外头的人都在说这事呢!”
天有异象?韦娇娘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朝雅座另一边的窗户看去,望向外头的碧空,万里无云,平静无波。
喜鹊喘了口大气,旁边的卷碧立刻接口道:“是康王府的上空出现了一条真龙,是真龙啊!”
她跟下方的其他人一样也比划着手脚,试图表现那条龙的大小。
真龙?顾燕飞啜了口花茶,将茶杯捏在手里随意地转了转,漂浮在茶水中的菊花也随之飘飘荡荡,映得她的眼眸波光潋滟。
呵,这个小世界的就这么点灵气,龙族才不会来呢!
“喵呜!”窗外若有似无地传来了一声猫叫,似乎在回应着顾燕飞的想法。
顾燕飞转头朝窗外看去,可是窗外空无一物,仿佛方才的那声猫叫只是她的幻觉似的。
韦娇娘听得来劲了,小脸红扑扑的,像染了胭脂似的,好奇地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龙还在吗?”
她那副兴趣盎然的样子似乎很想跑去康王府看热闹。
喜鹊约莫也看出了自家姑娘的心思,因此先答重点:“真龙已经走了。”
韦娇娘闻言略有几分失望地坐了回去,继续吃起她的点心、干果,一口一个一口酥,再一口塞一把奶油松仁。
她以眼神示意喜鹊继续往下说。
喜鹊与卷碧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转述着刚刚打听来的事:
“就在刚刚,最多半盏茶功夫前,出现在康王府的正上方,当时整条街的人全都看到了。”
“忽然间整条街都被乌云所笼罩,而其他地方依然是阳光灿烂,然后连续响了三声雷,一条真龙出现在乌云之间,龙吟声响彻云霄,真龙对着康王府连续三点头,像是在叩首。”
第161章
“那之后,真龙在康王府的上方盘旋地飞了三圈后,就消失不见了!”喜鹊抢着把她觉得最关键的收尾给说了。
卷碧连连点头,抬臂一挥袖,做出拂袖而去的样子,声色俱全地补充道:“再接着,天空中的那些乌云就自动散去,整条街上全都恢复了光明!”
“阳光普照大地!”
“噗嗤。”顾燕飞想象了一番真龙降世的场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伴着窗外猫低低的嗤笑声。
龙族会生气的。
龙族有穿越虚空的能力,可以穿梭于不同的小世界之间,它们喜欢灵气充沛的地方,就连曜灵界也瞧不上眼。
顾燕飞在曜灵界两百年,也只有一次遇到过龙族的一条龙,它是睡过了头,忘记跟着族人迁移了。
当时还是她不小心把那条龙给吵醒了,对方那睥睨众生的狂傲样令她记忆深刻。
直到现在,顾燕飞还记得清清楚楚。
真龙之威足以翻山倒海,撕裂苍穹,远远超越凡人的想象力!
龙会对人类磕头?
这……这不是让晴光对着鱼缸里的金鱼磕头吗?!
没可能的事!
顾燕飞仔细地想象了一下这场景,对比着猫与金鱼的画面,笑得更欢快了,笑靥如花般绽放在她清丽的小脸上。
韦娇娘见顾燕飞笑,也被传染了笑意,“咯咯”笑了笑,又问喜鹊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喜鹊支吾了一下,才干巴巴地接着道,“这事就传开了啊,街上不少店家都在放鞭炮庆祝这吉兆呢。”
说话间,底下更加喧哗了,时不时有“真龙”、“叩首”、“膜拜”、“康王”之类的词飘上来,大伙儿越说越热闹。
韦娇娘竖起耳朵,听得心痒痒的,扼腕地嘀咕道:“早知道我刚刚就让车夫从新晖街走了,说不定我们也能看到呢!”
话音未落,震耳的开锣声在一楼的大堂敲响,传遍了整个天音阁,代表着戏要开场了。
戏台边那些乐工已经曲笛、海笛、鼓板和三弦等乐器前待命。
顾燕飞往韦娇娘的嘴里塞了一颗蜜饯,笑吟吟地安抚她:“放心,还会有机会的。”
顾燕飞一手托腮,对她眨了下右眼,灵动而又狡黠。
韦娇娘把脸凑到了顾燕飞跟前,几乎与她面颊贴着面颊,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燕飞,你怎么知道的?”
她把“燕飞”两个念出了荡气回肠的味道,那明亮的眼眸、期待的笑容把她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算的。”顾燕飞似真似假地说道。
“好,那我们下次再看!”韦娇娘也没去管是真是假,左右她有热闹可以看就行了。
“咣!”
下方大堂再次响起了一记锣声,可天音阁内依旧嘈杂不堪,众人还沉浸在天降异象的亢奋中,交头接耳地说个没完。
于是,铜锣又连续敲响了好几次,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戏才正式开场。
幕布被拉起,一个老生与老旦在一阵如疾风骤雨般的弦乐声中率先登场,急促的乐声代表着他们正处于战乱逃亡中。
这出戏说得是一对李姓夫妇膝下有一儿一女,本来儿女双全,生活美满,却遭逢战乱。
逃亡路上,李姑娘与双亲兄长失散,偶然被一个周姓的武夫所救,两人因此结缘,结为了夫妻。
后来,李姑娘又与父母亲人在京城重逢,但父母嫌贫爱富,硬是拆散了这对有情人,李姑娘为此一夜白头。
阁内的那些戏客也渐渐从天降异象的骚动中回过神来,注意力回到了台上这出《十里亭》上,情绪随着高潮迭起的情节而起伏着,偶尔紧张,偶尔叹息,偶尔鼓掌,偶尔怒斥……
韦娇娘同样沉浸其中,时不时地出声点评一番:
“这武生的身手不错,不是花架子,我瞅着至少有二十年的功底。”
“这当娘的变得也太快了,前面没找到女儿时,还说只要女儿平安,她愿意折寿。”
“……”
“怎么就一夜白头了呢,这也太想不开了。”
韦娇娘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玫瑰蜜饯。
那种又甜又酸又香的味道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把那碟子玫瑰蜜饯往顾燕飞的方向送了送。
下面传来的乐声变得哀泣无比,听得人心头发紧,台上饰演李姑娘的青衣满头白发地坐在镜前泪流不止。
那如雪般的银丝在戏台的灯火中闪着晶莹的光泽,触目惊心。
若是不看正面,只看背影,宛如一个七十老妇。
韦娇娘心念一动,兴致勃勃道:“燕飞,你这几天可听说过京里的一件怪事?”
她眸露异彩:“前阵子慕容家报丧说是他家老夫人没了,慕容家是我祖父的老部下,祖父就让我大哥去了一趟。”
“结果,我大哥回来说,慕容家的人突然就老了!”
韦娇娘蓄意压低了声音,尾音拖得长长,试图制造一种惊悚的效果。
谁想,顾燕飞面不改色,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拈了一颗玫瑰蜜饯往嘴里送,同样是满足地抿唇,大眼弯成了一对新月。
韦娇娘以为顾燕飞大概没听懂,就继续说道:“慕容家的人是真的老了,不是因为他家老夫人去世以致悲伤过度的那种‘老’,是一下子老了三十几岁!”
“慕容昊本来也就是四十几岁的壮年,可现在,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可以夹死蚊子了……还有还有,牙齿也掉了好几颗呢。”
“他老得简直快走不动了,还是由下人抬出来的!”
“我大哥差点就以为是他们家过世的老太爷活过来了!”
韦娇娘添油加醋地夸大了几句,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惊,有些口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