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地下基地灰白的灯光,有他们守护者聚集的那间逼仄拥挤的屋子,有老头子常宁的实验室,有尸骨遍地的城池,有狰狞的桶一样粗细的藤蔓,有一次次或黑暗无光数月不见影踪、或爆裂当空不知何时才会下落的烈阳。
有守护者的队友,有常宁。
还有…还有一个人形挂件的“癞皮狗儿”。
就和现在身上挂着的这个,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三期结束。
差点忘了,老头子说的那两句话,分别出自齐佩尔和莎士比亚。
第77章
在汹涌而来的画面冲击余波里, 文夏本就只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此时更在这阵刺激所带来的眩晕中,失去了意识。
也许是沈洛舟所说的“后门”在发挥效用, 她想起了很多自己曾经刻意从脑海中剥离的记忆。
四周一片漆黑,鼻腔中充斥着异物腐烂发酵的呛人味道, 脚下踩着黏稠滑腻的淤泥。
小文夏整个身子几乎是九十度弓着, 为了避免一个不慎栽进泥里,她双手一直扶着两侧同样滑腻潮湿的下水道管道内壁。
即使行走十分艰难, 她仍然时不时腾出手确认背着的一个黑乎乎的袋子有没有掉落。
“…六百一、六百一十一, 左前方,六百一十二…”
默默念着自己记在心里的步数和叉口方向, 终于在最后一个转弯后, 从前方远远的露出了灰白微弱的亮光。
一双糊满了黑绿的泥水、完全分辨不出本来颜色的手,从圆形管道中伸出, 文夏攀着边沿,一跃而出。
因为这处位于地下基地生活区的最外围, 基地的照明自然不足以覆盖到这里, 来到了管道外也只有从生活区散射过来的一些灰白余光。
文夏准备先找地方把这一身清理干净, 掩去下水道的痕迹后再回到那个老头子那里。
她在得知父母要把她送去换物资时逃出, 在这片错综复杂的地下水管道中躲藏。一次外出时,被一个叫常宁的老头子发现,不得不暂时跟着他回去。
毕竟,呆在下水道不是长久之计。
好在通过这几天的观察, 老头子里看起来最大的兴趣就是做实验和搞研究,从不问她来处和将来的打算, 只偶尔抓她过来当壮丁, 听听他那不着边际的胡吹滥侃。
她每天都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摸出来, 在确认了老头子威胁程度确实比较低后,再次绕回了这里。
把自己藏在管道中的那点口粮和物资取出来一半。
老头子虽然看起来在基地还算有点身份,但也时常有了上顿没下顿。她带出来的这点物资,自然是极其珍贵的宝贝疙瘩。
“你在干什么?”
昏沉的光影里,一道清亮青涩的男孩声音响起。
文夏立刻将手中的物资包掩在身后,皱着眉冷冷看了过去。当然如果她的眉毛还能分辨出来的话。
男孩慢慢走了过来,当两个人终于可以相互看清对方时,不禁同时怔住了。
男孩:这……这一身恶臭、黑糊糊的人形物,到底是人是怪?!
文夏:这……哪来的这样细白面皮、精雕细琢的崽子!?
男孩现在还没有觉醒进化技能,他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几步,犹豫几许还是决定转身退走。
文夏看出了他的意图,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跟着过去想拦住他。
“等等。”
那男孩听了她说话,还真停了下来,不可思议道:“你真是人,还是个女孩?”
文夏没理会他白痴似的问话,但保持态度良好的试图套话,“这里鲜少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人和你一起吗?”
男孩在确认了这是个会正常说话的人后,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文夏问的没问的话全都抖搂了出来。
“我一个人偷溜出来的,爸妈从不让我出来。前几天我偷偷听他们提到过点外面,好像很大的样子,就很想见识见识……”
文夏黑黢黢的面上,目光闪烁。
如果这里的光线足够亮,她的脸上没被污秽涂满的话,男孩也许就能发现她面上那与年龄不符的意味不明的神色。
男孩丝毫未觉,仍然自顾自的说着,“我就是随便走走,不是特意要来这的。只要在四时之前再溜回去,就不会被发现……路上见到了一些人,怎么说呢,好像都有些奇怪,但你算是最奇怪的了……所以,你干吗给自己涂成这个样子啊?”
文夏笑笑,问道:“第一次出来走了这么远,但你记得回去的路,记忆力不错?”
“应该是吧,我常听别人这么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文夏已经知道了,原来他是基地“领导者”的嫡系子弟。
当文夏他们这些普通人为了物资费尽心机,规则之内无所不为,饿死病死、私斗私抢屡见不鲜之时,他却从不知饿肚子为何物。
最后,她终于举起了手臂,在脸上蹭了蹭,刮下些半干的泥水,第一次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个是我们外面的一种游戏,叫——'你追我藏',抹上以后就是要藏起来被找的那一个。”
说罢,她恶趣味的伸手上前,将男孩也抹了个满脸黑,在他怔愣之时,便哈哈笑着闪身跑远了。
只是,让文夏没想到的是,当两个多星期以后,她再回到这里时,会再次遇到他。
男孩从坐着的地面上一跃而起,难掩兴奋又愧疚的道:“你来了!上次……上次我没想到自己藏得地方让你那么难找,但后来我真的必须得走了,不然、不然被发现了,下次就很难再出来。你没生气吧?”
一时间,文夏那表情,叫一个精彩。
再后来,他们有了固定的联系,文夏性子跳,从来都不消停,总能搅出些新鲜的事出来。
男孩就次次溜出来跟在一旁,常常乐不思蜀。不管文夏说什么都信,也一如既往的对她言无不尽、从不设防。
十三岁那年,两个人陆续觉醒了进化技能,成为了基地里“高人一等”的人。
文夏在常宁的影响下,开始对基地外的世界、对不同于基地的生存模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此义无反顾的选择加入了风险性极高的“守护者”队伍。
在文夏把这个决定告诉他的那天,男孩淡淡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可那天之后,这个人却消失了。不管文夏换了多少种他们以往熟悉的约定方式,都没有再等到人。
文夏也不愿意去求常宁替她找人。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常宁要是听到了她的这个要求,一定会不赞同的轻摇着头,吹吹胡子道:“消失的人,他就是消失了,勿需追寻。”
她开始专心的参加守护者的训练,她觉醒的技能是基地极少见的飞禽向,技能升级更是让整个守护队瞠目结舌的神速。
“最强未来守护者”这样的光环,早早的就悬在了她的头上。
直到近一年以后,文夏在守护者的训练区例行训练时,那时的守护者队长才鸣差人叫住了她。
“说是要安排你带个人。”那名来叫她的队友如此道。
在守护者队伍里,新人刚进来找人带是常事,她倒没什么稀奇的。
但当她跨进那间逼仄的、守护者队伍集中议事的房间时,就见到了站在队长才鸣身后,又长高了大半个头的男孩。
才鸣见她进来,径直道:“这是常洲,新手期你来带吧。”
说完就草草的分别拍拍两个人,带着另一个队友走了。
文夏动了动眉,打量着许久未见有些局促的男孩:“常洲?”
“啊,临时起的。”
男孩搓了搓手走过来,觑着她的脸色道:“那个,我以前的名字不能用了。但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随便叫。”
终于再次如愿见到了文夏,并且能够再也不必躲躲藏藏,他满心欢喜。
至于这小一年的时间里,他如何向父母提出、步步争取,才终于能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就不必同她讲了。
虽然他父母现在的妥协,也只是认为他来这里吃够了苦头,自然就会乖乖回去他们既优越又安全的领导者队伍。
但他自己清楚,只要文夏在这里,无论多苦他都要撑下去。
就这样,他开始跟着文夏参加守护者的一系列训练和外出的任务。看她几年内就接替才鸣,担起了守护者队长这个职责。
无数次看她凭空展起绚丽夺目的五彩双翼,眨眼间自由来去。
守护者的任务有多么危险和残酷自不必说,从身边队友的更迭速度就可见一斑。
但文夏的技能却总可以保证她自己,无论什么样的任务都可以全身而退。而常洲总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取与文夏同组出任务的机会。
基地的环境和守护者的任务性质决定了,队友们崇尚和习惯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聚是一团火,散如一阵烟。
只有常洲像个异类,不知疲倦的追着一个人跑。
队友们虽不理解,但聚在一起时调侃的也不在少数,常洲却丝毫不以为意,连文夏有时候都对他执拗的行为很是无奈。
但偶尔,难免总会有需要不得不分开执行任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