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锦拨开一丛叶子,找到了六个茭白,她手放在水里,水草肆意生长,将三条鲢鱼笼住。
唐锦拖过水草,把鲶鱼串起来,放到装茭白的篮子里。
折耳根洗干净,鲶鱼先放进水缸养着,水缸里还放了几根骨头,房梁上挂了一只野鸡一只兔子,是她在山上采木耳蘑菇,看到有野鸡在地上跑,用藤蔓网住的。
这些肉类明天再吃,明天是她生日,饭菜做得丰盛一些,还要做些肉菜给陆沉补补。
她亲身体会过,春耕任务量有多重,近日陆沉太辛苦了,在旱田中砍油菜晒油菜,她放学以后,也会去帮忙,只是能做的事情到底不多。
第70章 生日
唐锦早晨是被公鸡的打鸣声吵醒的, 家里那只公鸡很烦,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叫起来的声音响亮刺耳, 鸡不像狗听得懂呵斥, 骂了没用。
头痛地跑去鸡圈边捉, 它扑哧扑哧跳的比你还高, 嗓子劈叉地叫,恨不能狠狠掐住鸡脖子。
唐锦一惊醒,就睡不着了, 穿衣起床,利落地扎两条辫子。
厨房中已经冒出了炊烟,陆沉开始往锅里丢面,面条揉得极有韧劲, 熟透时抓一把小青菜下去,锅里化开猪油。
笨拙地开口:“媳妇,生日快乐。”
他这是跟唐锦学的, 他之前过生,唐锦就这么说的, 还给他做了香喷喷的蛋糕,香甜可口。
金黄的蛋糕他不会做,按从小到大的习惯, 煮一碗猪油面,两个煮鸡蛋, 小锅里他还模仿蛋糕的形状, 蒸了个面粉馍馍, 面粉里揉进野草莓汁, 变成粉色, 稍微好看一点。
“谢谢老公。”唐锦抱住陆沉的腰,这会神清气爽,仰起头来,在陆沉脸上啵一口。
将热水里的蛋捡进碗里凉一会,揭开锅盖一看,里面的馍馍软趴趴地塌了,面皮咧开,可以看到内里暄软的面团,海绵一样。
唐锦把碗筷端上桌,心情美好地享用早餐,面条清爽却不寡淡,“好吃。”
陆沉给她剥鸡蛋壳,在桌子上滚一圈,鸡蛋壳一剥就落,露出嫩嫩的蛋白,“我今天送你去学校。”
唐锦点点头,路上可以再多说会话,她觉得馍馍好甜哦。
教室里拢共二十三个人,选拔了些优秀的知青当老师,乡下连收音机磁带都少有,英语学习起来很费劲,唐锦有意藏拙,可她英语发音依旧是最标准的,英语成绩也名列前茅,她被选为英语课代表。
英语是高考的必考科目,本来对她冷淡的同学,开始对她态度热乎起来,时常要来向她请教,或是借她笔记。
别人好声好气地说话,唐锦也没计较那么多,为了学习生活愉快,融进群体总比被孤立要好。
“唐锦同志,我带了香椿炒鸡蛋,你要吃吗?”
“我妈也给我做了萝卜干,她做的萝卜干可香了。”
三个女同学围拢过来,热情地邀请唐锦一起吃饭,暗暗有点不好意思,她们之前还在背地里说过唐锦的小话呢,认为唐锦跑来读书奇怪,还因为成绩好就性格高傲。
有那么一股子不服气,她们都是认真学习的人,凭啥比不过一个荒废学习多年的人。
没想到人家没在意她们的小心眼,回答问题的时候还挺有耐心。
唐锦合上书本,拿上饭盒过去,两张课桌拼接起来,上面摆了几个搪瓷杯,内里盛了菜,饭盒是铁皮饭盒。
学校没有食堂,只有专门的大锅炉房,在教室偏角,每天早晨从家里抓把米面放进饭盒,放适量的水,蒸饭师傅再将饭盒叠在蒸炉上。
每个人的饭盒上都写了名字或是做了标记,临近中午,蒸饭师傅将蒸熟的所有饭盒取出来,放在一个宽阔的石台上,下课的同学就挤进食堂去寻找自己的饭盒。
饭盒一个叠一个,找起来很不方便,但也没办法,因此拿错饭盒的事情时有发生。
在这里做事,那是肥差,有时候学生把饭盒放在那里匆忙走了,饭盒里的米面就可能少一搓,拿的少一点,并不容易被发现。
时日久了,蒸饭的人愈发贪心了,饭盒中少了些分量,总会有人发现,上周班上有个学生实在气不过,自己都营养不良,凭啥还养只老鼠,想冲去锅炉房要个说法,被人拦了下来,万一师傅记住脸了,蓄意报复,以后往饭盒里吐口水丢沙子咋办。
越是心眼小的人,越不能得罪。
随后找到班主任反映了这种情况,班主任又在开会时向校长提出,负责蒸饭的人是某老师的亲戚,那老师当场脸就涨红了,校长沉思过后,选择把人开除。
上面的人在重视教育,培养人才,他还指望学生们考个好成绩,可以顺利念高中,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心思学习,读书要耗脑力的。
他校长还不能顿顿敞开肚皮吃呢,一个打杂的人倒是养得肥溜溜。
换了个老实的人顶上,这种情况总算收敛了。
大炉子蒸饭,饭盒里放多少水不好衡量,蒸出来的饭有干有稀,唐锦蒸的是高粱饭,菜没有拿去蒸,搪瓷杯盖子不稳,如果不小心弄倒,就没菜吃了,把菜覆在米粒表面,蒸出来又没味道。
早上陆沉炒的菜,这会还有点温热,一般不用猪油炒菜,猪油会凝固,口感腻人。
被子里装了辣椒炒茭白,咸菜丁,两个馍馍。
有点偏咸了,用来下饭是好吃的。
女孩子建立友谊很快,凑一堆吃顿饭,再一起去上个厕所,渐渐就熟络起来了。
唐锦下午五点左右放学,走四十分钟土路,回到家太阳落山了,陆沉还没回来,近日都是早出晚归的,夕阳只余一丝残影时才能看到人影。
她将米饭先焖在锅里,过生日吃丰盛一点,抓的都是稻米,稻米蒸出来更清香,米粒细润。
从柴堆里翻出几块厚实木柴,慢慢燃烧,就不用守在灶边。
她把昨天已经剁成碎块,去除腥味的骨头拿出来,煮过的骨头放得稍微久一点,今天再不吃就坏了。
只有过年那段时间蒸了香肠腊肉,烫了几顿火锅,吃得要好一些,这阵子饮食都比较清淡。
那晚上就多煮些肉,唐锦在锅中炒出糖色,放入各种佐料,加上酱油盐醋黄豆酱,小火不断焖骨头,焖煮入味。
半边鸡肉加水没过,撇去浮沫,鸡汤就是喝个鲜美的味道,所有营养精华都融进汤水中,少量调料调味,保留最本身的鲜香,鸡肉放多了,反倒让鸡汤比较油腻,半边鸡肉完全合适。
这只老鸡肉质较柴,唐锦特地炖久一些,炖到鸡肉软烂脱骨,再丢几朵香菇。
估摸着酱骨头和炖鸡肉快熟了,唐锦踩上板凳,在房梁上切下两截香肠腊肉,香肠蒸熟且薄片,腊肉干煸出油脂,倒入茭白翻炒,腊肉在油锅中变得透明,香得不行,茭白浸透了满满的腊肉香。
这边一炒熟,小砂锅里的汤也刚刚好。
铲上一点麦麸去喂鸡,就听煤球朝门边跑去,鼻子耸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唐锦警惕地打开门,外边探出来个脑袋,油腻腻的头发,麻子脸,眼睛不安分地乱瞟,队上一个二流子,呵呵地找,“小嫂子,你家煮的饭太香了,一个劲往我鼻孔里钻,我咋闻着像肉味捏?”
狗鼻子挺灵的,故意趴那偷看,唐锦也不怕,没好气地说:“我家吃肉怎么了,我家干活卖力,工分挣得多,过年分到的猪肉多,双手劳动换来的,爱怎么吃就怎么吃,那肉不吃放着发霉吗。”
“你家没肉啊?跑来我家瞅来瞅去。”
唐锦理直气壮,叫人不好怀疑,谁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买的猪肉,她吃肉并不频繁,有些人屋里做的腊肉也没吃完吧,她煮顿肉并不突兀。
二流子找不到茬,他家吃不上肉,嗅到别人家的香味,稀罕极了,还想着能不能抓住什么把柄,结果唐锦凶巴巴的,有个当拖拉机手的男人,吃顿肉确实不稀奇,站在这里就是讨人嫌。
深深吸了口飘来的香气,舔着脸道:“小嫂子,那个,你可怜可怜我,给我来片肉吧,我大半年没吃肉了。”
唐锦冷笑,她给了那才叫奇怪呢,“谁是你小嫂子,脸皮厚不厚,哪家吃肉不是数了又数,给你一片,我不就少吃一片。”
“你要真想喝碗肉汤,不如勤快点去河里捞鱼,捞鱼的人不少呢,别说你不行。”
唐锦把煤球唤了过来,煤球龇牙咧嘴,高高壮壮,一身皮毛油黑发亮。
这哪里还敢赖下去,小娘皮凶得像母夜叉,二流子悻悻走了。
唐锦啪地将门关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院墙上爬满了荆棘,确定没人可以翻进来偷窥,还有煤球护家,守地严严实实。
小人难缠,以防万一,她尽量少做红烧肉卤肉等味重的东西,猪肉煮汤,气味不会太明显,鱼肉虾肉可以在田里找,不容易引人注意。
想吃点好的都要偷偷摸摸,唐锦迫不及待黎明的曙光快点到来。
天边擦黑,青山只余剪影,陆沉浑身灰扑扑回来了,他念着唐锦过生,本来想早些回家煮饭,可上午已经请过假,下午疏通沟渠水田插秧挑泥巴,都需要人手,拖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