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骤然间忘了身后那个凡人，一道紫光轻巧地跨过溪流朝她飞了过去。
“思卿哥哥！”陆眠冲他笑着，忽展开双臂像小蝴蝶一样朝他扑了上来。
此举全然在意料之外，叶思卿没有动，任凭那一团棉花似的小东西贴住了他，双臂锁得紧紧的。
“你……”
他僵住了，没有把回抱，也没有推开她，整个人被施了定身符一样，眼睛里是一片水雾和茫然，带着几分受宠若惊。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抱够了，抬起一双灿烂的眸子笑吟吟看着他，“我刚才、我差点以为……”
“以为我会死？”
“喂，你别说出来嘛！多不吉利啊。”她伸出一个指头抵住他的唇，做了一个“嘘”。
“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呢？”他却完全不听话，对她提问，很是认真。
却见那双狐狸眼中的光陡然间黯淡了下去。
“为什么这样问？你不会死的，我也不要听这种话。”
“……好吧。”
“这还差不多。”她这时才看到对岸还站着一个凡人。他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这才一抬手，一道光把那人拉了过来。
“我们快走吧，墨姐姐和梦寻师兄还在那边等着呢。”她牵起他的衣袖，欢欢喜喜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去，就像那天走出东宫的时候他牵着她的衣角。
她是真的很高兴。之前听墨玉和梦寻说有关金猊兽的事儿时，可把她吓死了，都已经做好最悲壮的打算了……
没想到他竟这么厉害。她想着心里甜滋滋的。
“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他这时忽然想起。
“因为，”她想了一会儿，一回眸嫣然一笑。“如果你没事的话，我想第一个见到你。
那个妖呢？”
“暂留他一个月性命。”
四人又聚在一起后，分别都说了说自己这头的情况。墨玉和梦寻看到两人平安过来，自是又惊又喜。高兴之余也不去细究其他了，又将之前遇到的那桩青花瓷案子的始末告诉他们。
“就是他，他叫顾清。”梦寻指着那凡人道。
“顾清？他恨我们，是怕我们带走这个。”叶思卿拿出那个香囊。
“这是什么？”
“这是对他很宝贝的东西。里边是一个妖的魂魄。她已经死了，他怕我们捉妖师把她的残魂收走。”
陆眠瞪大眼睛，“香囊里面竟然是个妖魂？我越来越好奇了。”
“依我看，既然这大妖的主要分身已收，不妨先去把这桩小案解决了。”梦寻说。
顾清忽然开口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对手。求你们，不要拿走这个香囊，其他的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真的这么重要啊。”陆眠向他投去一个笑容，“难道这里面是你的恋人？”
“我更关心的倒是那个赖大。”墨玉说，“因为他就是真正的太子。”
“我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顾清说，“你们答应我不要带走小瓷，我什么都说。”
“这妖的残魂，捉妖师碰上了就没有不收的道理，没做过恶事的妖令其入轮回，做了恶事的妖就得魂飞魄散，这是我们仙门的规矩。”
“小瓷没有做过恶事！”
“我没说她就做过，我们先假定她是个好妖。那么顾兄弟，你纵然舍不得她，难道要叫她这样永远不入轮回吗？”
顾清沉默了。
“你先说说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若是可以容情，我们便考虑破例一次。”叶思卿说，“一切皆看你说的是否足以打动我们，知道了吗？”
陆眠不得不佩服叶思卿揣度人心的能力。他这样一说，对方说什么也得卖力地讲了。
于是几人便席地而坐，在山谷外小溪边听了一整晚的故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几个时辰后她靠着叶思卿犯起困来。夜晚的风很凉，他让她靠着一动不动。
陆眠不会忘记这个故事。这是原着中没有的，也一定是她听过的故事中最离奇的一个。
*
她知道自己是上等的天青色瓷瓶。
机缘巧合下她刚出炉就被卖给了现在的主人。主人很喜欢她，每晚抚摸她，睡时看着她入梦。
他是个喜欢收集瓷器的人，那年为了买她，卖掉了家中其他的瓷器。
她在这家里一待就是三年。三年中她萌生了修炼成人的愿望。修炼成人，就能化成人陪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终于有一天她成功了，同时，青花瓷也不见了。
顾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翻过了整个屋子，又到处询问，遍寻不得。他视如珍宝的青花瓷，不翼而飞了。
那个瓷器就像是他的命。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毫无办法。这天底下怕是再难买到第二个这样的青花瓷了。
顾清开始颓丧，人也日渐消瘦，生了病。母亲又急又无奈，出去给他寻大夫。
那天夕阳西下，他独自坐在阶前屋檐下，拿出了他的箫。
他曾为那青花瓷写过一首曲子。
曲声悠扬悲哀，辗转划过大街小巷，霞光漫天的傍晚如罩上了一层凉凉的水意，橙红色在箫声中渐隐去了，幽怨的蓝色浮了上来，渐转为紫。箫声越来越凄凉，后来邻里听得受不了了，跑出来看，还以为是哪家要办白事，却只看到一个形销骨立、坐在阶前吹箫的少年。
屋檐上的露水滴了下来，打在他额前。一双幽怨的眼睛里似乎看不到任何人，只有他手里的长箫。
仿佛形成了一人的磁场，其他人皆逼近不得。
大家看了一会儿，很快有人告诉说他丢了一件青花瓷，众人这才了然，纷纷又无奈又无语地去了。
曲声淙淙随时间飞逝，浑然不觉月上中天。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雪白的罗袜。
顾清慢慢地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极漂亮清雅的女子，在月光下，他的面前。
她竟然大胆地伸出手，拿走了他的箫。
“你吹的极好，可箫声太悲了。”
第30章 案中案（4）
她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裙子，披散的乌发中编著两条细碎的小辫，一双大眼睛好黑好黑，那目光是他这半生都未见过的澄澈无暇。
“你是谁？”顾清起身问道。
他视如珍宝的物件有二，一个是青花瓷，另一个就是他的箫。眼前的女子拿走了他的箫，他却没有立即抢回来。
她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你就叫我小瓷吧。”
“小瓷？”他心里触电一秒，“哪个瓷？”
“瓷器的瓷。”
“你叫这个名字？”
“嗯。”她竟又笑着绕过他，径自进了他家门，浑然无事的样子好像这就是她自己家一样。
“我渴了。”她说着，自顾自到厨房去给自己倒了水喝，用的是他经常用的一个杯子。
顾清大惊，“你这女子，”
“我怎么了？”小瓷堵住他的话，又很高兴地跑到书房里去，拿起一个盒子来。
那可是顾清平日里最宝贝的盒子！
“这里边就是你用来擦瓷器的一套工具，让我玩玩。”她眼中满是惊喜和好奇，顾清在旁边看得又惊讶又无奈。怎么感觉她好像很了解自己家里的布置一样？可是此前他们并未见过。
在旁边干看了许久，小瓷玩够了，朝他走过来。
“这箫会越吹越伤心的，这段时间你不许再吹了，由我先替你保管着。你娘出去替你找大夫还没回来，我去帮她做几个菜，你去打热水，等她回来好歇息。”
顾清：？？
她说话时很自然，说完就真的洗手进厨房去了，留下顾清一愣一愣的。
“你是从哪里来的？”他对厨房中那个倩影问。
“我？”影子一甩辫子，正面瞧他过来，“我从泥土里来。”
顾清又愣了，心想这姑娘不会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要做什么坏事。更何况，自己还看在这里呢，谅她也不能如何。于是便依她的话去屋外打水了。
半个时辰以后他母亲回了。寒暄几句进屋，他正打算去厨房，却惊奇看到桌上摆了一桌子菜，厨房内却已经没了人影。
“小瓷？”他喊了一声，满屋子也找她不见。正疑惑不解着，母亲看他一眼，“怎么了，喊谁呢？”
“刚才在这里的一个姑娘。这一桌子菜也是她做的。”
母亲眼睛一转，“什么姑娘？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耽误人家。我找到大夫了，明儿来给你看。”
“不，母亲。”顾清在桌前坐下，“不用看大夫了。我……才见了那姑娘一面，现在好像没哪里不舒服了。”
小瓷每隔七天晚上会出现在顾清家的庭院里，他渐渐也知道了，便守着时间在庭院里等她。
她有时是坐在墙外的花枝上，有时倚在井边，有时又躺在花丛里。他过来的时候她会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手里把玩着他的箫，就是不还给他。两人说一些话，小瓷的话总是天一句地一句，常把顾清逗得直笑。
他便忍不住会和她说起青花瓷的事情。
“我曾经有一件很珍爱的瓷器，可现在不翼而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