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避难的小部落,规模都不大,成年战士多在外打拼生计,年幼的小崽子性子跳脱,对新环境的好奇心又重,负责照管的族老,总有看岔眼,或者打盹的时候,走失事件便时有发生。
虞羡她们的工作重点,其实是捞小崽,打拐,防止浪部流窜在外的残党浑水摸鱼,趁机过来偷崽。
老族长调派的领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曾和浪部白刃相见,真刀真枪拼杀过的,考虑得极为周到。
近段时间,部落地边界的白骨墙,并未见增多,因为所有被抓获的恶徒,被牙口极好的棕鬣兽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虞羡加入时日尚短,尚未有幸观摩处决现场,但听学长们说,四个字,就能很好地概括那些披着人皮的拐子下场:不得好死。
部落人说拐骗幼崽不得好死,就绝不会让对方寿终正寝,管对方有子无子,可怜不可怜,捉住就会立马执刑,半点不打折扣。
黄昏时分,一群姗姗来迟的林居野水牛奔腾而来,从无人区的丛林冲入大河,约有上千头,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饿得头昏眼花的成年虒兽,怀着殊死一搏的决心,飞扑向缀在队伍末端的落单者,双爪紧扒着对方的臀部,嘴死死咬进对方的肉里,被一路拖行也绝不松口。
被袭击的野牛惊慌失措,踹腿撩蹄,方法用尽,始终无法摆脱袭击者,反被对方趁机咬住咽喉,最后哀鸣着轰然倒地。
得手的虒兽迫不及待撕开野牛的腹部,先吃营养最丰富的内脏,牛群和水中的鳄甲兽对峙,停在河边,全程冷眼旁观,吃草的吃草,喝水的喝水,显得很是漠然。
这一幕,就发生在虞羡几个眼前,她们刚下工,正在一处悬崖聚餐,吃烤羊排。今日份工作所得,半扇羊,四人分吃。
虞郖咬着烤得焦香扑鼻的羊蝎子,低头看着在水牛群里安然享用晚餐的虒兽,啧啧感叹,“野牛群的老弱,真惨。”
虞雵看得很淡,“看那头落单的虒兽,又瘦又秃毛,肯定也上了年纪,有这一顿,能活很久了。”
虞羔撕咬着软嫩的羊肉块,含糊道,“还是强大点好,虽然羊吃草就能活,但我不想做羊,我要做吃羊的,羊肉太好吃了。”
虞羡有些无语,不知道邻居发小这想要变强的思路,怎么就能九曲十八弯,拐到羊肉好吃上去。
她对此也没什么特别感想,时日艰难,兽群里的老弱病残,总是最先被放弃的。青壮们毫不犹豫抛弃拼死打下来的地盘,追寻食物的踪迹,追逐活下去的生机。
这是一套既适用于食草类,也适用于食肉类的生存机制。从动物里走出来的人族,也曾是这么过来的。
僻静的河岸角落里,一只外来的年轻狮猊兽,悄咪咪摸到一只小牛犊子身边,仿照虒兽一个飞扑,扑到小牛犊子身上。
小牛犊子惊慌得哞哞叫,隔壁的母牛立刻怒吼,低下尖利的牛角,俯身就冲过来,将体格小两号的狮猊兽挑了个空中两周半转体。
狮猊兽皮厚肉糙,加之运气好,只破了点皮毛,不甘心罢手,开始卯着小牛犊子追咬,这回水牛群可不会袖手旁观了,成年水牛们在母牛的召唤下,团团围住了企图捕食幼崽的恶棍。
野牛群个头最大最健壮的头领,作风尤其强硬,将狮猊兽赶到了一棵枯树上,还不肯善罢甘休,顶着过吨重的身体,连连撞击树根底部,后者被撞得摇摇晃晃,只能紧紧扒着树干,强撑着气场,愤怒地嘶吼回去,却是死也不敢下树,怂得不行。
同样的袭击,之所以态度囧异,无它,健康茁壮的幼崽,是族群的未来,是族群的逆鳞,触之者,死。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不打无准备之战
虞地三个月滴雨未下, 聚居地内地表水全部断流,部落人饮水,就靠冷水洞只剩下五分之一水位的地泉, 用的很是珍惜。
高地林带也有一口地泉, 和冷水洞地泉同源,因旱情加剧,被不断挖深,但每日涌出的水量有限,主要供应营地老幼,日夜派人守着, 也不敢有丝毫浪费。
大河水中有恶兽,水质也堪忧, 如今青壮战士们解渴, 全靠兽血, 还有越来越稀少的蓄水植物根茎。为了锁水保湿, 大家全都学着兽类,日常烂泥巴糊身,糊得阿姆难认。
好在部落人认人, 并不是只靠脸,身型骨架, 行走姿态, 乃至身上自带的那种气息,都比脸更具鲜明特色。这是狩猎好手, 必备的细致观察力。
受过专业训练的虞羡观察人,和她的同年们一样, 都很少看脸, 反而会下意识盯对方的身形和动作, 找薄弱点,心里想的是怎么打倒对方。
新入营防的少年们跃跃欲试,然而 ,也许是时日太过酷热,浪部的坏心肠们半路上就被热死了,反正等到谷月来临,她们都没等到与之交锋的机会。
但今年最后一波的大兽潮,与入秋的谷月同来了。
打头的前军是一群野马,其中主力为杂色马,像是还没完全定型的斑马,身上什么奇形怪状的条纹都有。
然后就是其他乱七八糟的矮脚马,高背马,白尾马,长鬃马,总之就是万马奔腾,尘土飞扬,地动山摇,场面极其宏大。
部落战士看得眼里直冒光,虽然这些大块头,出肉率有些低,但猩红漂亮的肉肉好吃呀,尤其适合老人小崽,吃了能长骨头呢。
有此眼光的,还有外来的短毛狮猊兽群,以及本地虒鬣豺豹,光露面的掠食者,数量就已过万,潜伏的不知有多少。
一干牙尖爪利的,一路尾随两百万只先锋大军,个个垂涎欲滴,伺机而动。
营地前,前来上工的虞羡和队友们一脸懵逼,呆滞地看着守门的战士们盛装起舞。
看着她们骁勇彪悍的新同僚,个个头戴夸张的插羽鸟骨头盔,整张脸涂得猩红可怖,身穿尖刺耸然的黑色鳄甲兽皮甲,背负尖利得吓人的长矛,腰围膨胀的羽衣,长臂伸展,壮臀半蹲,踏着外八字脚,螃蟹一般左右横跳,发出咚咚咚铿锵有力的捣地声。
节奏感非常强烈,地面都为之震动,虞羡恍惚看到了劈天大腿舞的变种,上百人齐步踩点,加上围观群众的嘶吼嚎叫,声势极为浩大。
观众嚎得越投入,战士舞得越认真,手中执着两米长的尖利长矛,整齐划一,上下砰砰捣地,结实有力的臂膀裸露在外,全身肌肉嘭嘭鼓起,竭力让在各种装饰物下身形暴涨的自己,显得更加威武大只。
乍看滑稽可笑,然而,有效。走岔路、误蹿到营地的掠食者们,见到这架势,十有八九,都识趣的退走了。
这是原始人最擅长用的不战而却敌之计,发出团结的怒吼,亮出结实的肌肉和锋利的爪牙,表示自己并不好啃,传递的是’有种你就来,我必死战到底’的信号,基本上,理智尚存的,就会掉头。
野外生存,受伤基本等于死亡。眼下群敌环伺,慎战的道理,它们再懂不过。越是爱吃肉的,越懂得爱惜生命,爱惜自己的生命。
因为受伤的猛兽,还不如走地的野雉,那是谁遇上,都会想上来啃一口的。掠食者们间的争斗,没有不凶残,只有更凶残。
当然,若是遇上还想莽的,遇上好斗的、逆反的、昏头的、饿极的,那就开打,部落战士来者不惧。
说到底,她们这些轮休的战士,只是不想无谓争斗,用那功夫,多打几只肉多味道还更棒棒的食草类,不香吗?
特殊时期,部落人狩猎更重量。因为捕获的食物量越多,能养活的族人越多。猛兽虽然能量更高级,但只有青壮战士能受用,打起来还吃力,容易受伤,这时节,性价比真不怎么样。
话说回来,虞羡几个虽然换了份新工作,但野林带巡防并非就没人管,这事已移交给尚能战斗的族老和预战营的半大少年们。
她们在那一片布置了重重机关和陷阱,即便是猛兽突围出来,也剩不下多少攻击力,群殴完事。
聚居地入口同样挖了许多沟壕和陷阱,用的是熔部交易的铜矿石打造的挖掘器具,还有部分新铁器,比石器更加省力省事,完了还能回收,打成兵器二次利用。
说起来,铜矿石,还有铜制兵器、鳄甲兽皮甲,都是在大河尚未枯竭至此时,用舟筏顺水运过来的,眼下就全用上了。
熔部的皮甲,其实分两种,一种就是上面那种带刺的,做出来的形状越狰狞越好,要的就是它的恐吓效果。
还有一种是防身的,也是用鳄甲兽皮做的,特别光滑柔韧,全是剪裁好的片状,护膝护腕,护心护后背,用绳子捆绑好就能用。
妫辛部落的骨盔,也和熔部的一样,一种是装饰性的,材料很杂,都是用骨片粘起来的,虚张声势的架势居多,但方法用对了,也很有效。
还有一种是实用性的,野生大头鸟头骨制作,有着坚固的圆滑球状外壳,内层嵌有弹性极佳的网状软骨,能很好地减轻和分散来自外部的强力冲击。
大头鸟骨盔在战士中很受欢迎,在兽潮中防冲撞很有效。
当初野火烧起之时,妫辛部落已携老扶幼,踏上迁徙之路。她们本就是游猎族群,一直在路上,说走就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