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轻笑。
真好,没有打击夫君的自尊心就好。
她不再询问,倒是惹得谢庭熙不免生疑。
他那双淡漠的眸子,瞧着她道:“你不好奇吗?”
为什么不继续问呢?
谢庭熙的认知里,旁人问你好坏,无非就是有个底,这人却问到一半就不问了。
崔清若笑着挑了挑眉,原本生得普通的容貌,此时此刻或许是夏日骄阳的缘故,竟徒生几分明媚娇丽。
她不在乎道:“夫君,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她不过及笄之年,只及谢庭熙的肩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眼里平和温柔的神情。
没有半分虚伪,真诚得让人心下一动。
“我只是……不想夫君难过。”
她结结巴巴道。
她从来不喜欢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
怜悯、担忧、同情……这些都是自诩高位的施舍,她本就深陷泥潭,她从不以为自己是谢庭熙的明光。
相反,这个人让她从不看轻自己。
只是,这个人待她好。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她在崔府那些晦涩难明的日子,在那日灯火昏黄时,那人一句“我都在”,就拨开了过往十几岁的雾霭迷蒙。
是这个人赠了她“木桃”,是这人成了她幽居后宅里的微光,她只是回赠他“琼瑶”。
给他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她想这个永远疏离,永远沉静如水的少年郎,也可以活得肆意。
谢庭熙在听见她的话时,似乎还是与往常一样。
又好像是不一样的,这人把他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出。
她有瞬间的失落。
没想到下一刻,谢庭熙主动向她伸出手。
那双曾经带着她走过谢府前厅,也曾挑落她的大红盖头的手,如今不再隔着红绸,不再借助秤杆。
犹如那日昏礼时,这人向她两次伸手一样。
这次,他又把手伸给她。
只是这一次,没有外人,没有礼法,这个人主动向她伸出了手。
谢庭熙垂着眼眸:“我不难过,这次月旦评很有趣。”
他勾了勾唇,平常不爱笑的人,难得笑起来也显得突兀。
却让人更为铭心。
见眼前的人,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道:“一起走吧。”
这句话唤回了崔清若那早已成了浆糊的理智,她把手搭在他手上。
就像是暖玉遇冰晶,他们格格不入,但他们在此刻紧紧相依。
崔清若一路上都在傻笑,早就把月旦评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谢庭熙见她这样,悄悄把头侧过去。
若是她再高些,又或没有笑得忘我,或许也能看见这人那双藏着笑意的眼睛。
-
崔清若不可置信地盯着手里的卷轴:“夫君,这是……”
谢庭熙正在拿着本书看,不在意道:“崔……岳父大人写的评价。”
只是他听闻崔清若被长公主传唤,匆匆赶来,没有心思拿它。
崔清若的手抚过上面的墨迹,她眉眼里尽是惊讶的神情。
因为上面苍劲有力地书了四个大字——“郎绝独艳,世无其二。”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这四个字,再抬头看了眼拿著书昏昏欲睡的人。
如此重复往返几次,她才确定这几个字和他夫君……是差了点。
若不是她学她父亲的那手字,学得炉火纯青,她都会怀疑是不是他爹没去月旦评。
毕竟,她父亲批谢珩之,都是批的“才实品华”。
可能,她父亲和她一样,都明白夫君真的是顶好的人。
她拿着那幅卷轴,举高了看了会儿,又平摊在了桌子上看。
最后,还是觉得不满意,撑着下巴,苦恼了半晌,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
她笑问:“夫君,我们把这张纸裱起来好不好。”
她笑得眼睛都弯得如月牙般,然后跑到谢庭熙身旁,拿走他的书,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她道:“就挂在夫君的书房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的法子,真是太妙了。
不仅可以鼓励夫君向这句话靠拢,还可以让夫君每日三省吾身。
她喊来小六子帮她去取木框,自己则在拆卷轴。
谢庭熙见她这样高兴,看起来仍然面色平静,只是那衣袖下,摩挲袖口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心境。
她瞧谢庭熙又在发呆,嘱咐道:“夫君别看我啊,要看书。”
闻言,那人收回了目光,抽了本治国策出来。
谢庭熙拿着墨笔,似乎在认真写笔记。
她瞧见夫君认真,手上裱字的动作更加利落。
小六子腿脚利索,不过一刻钟,就去取了上好的檀木来,大小也正合适。
她把这幅字装入其中,与此同时,谢庭熙也停了笔。
小六子见夫人和他家公子这般琴瑟和鸣,补了句:“夫人对公子真好,说来,公子对您也是上心……”
“您不知道,刚才院里的小厮跑去月旦评找公子,‘曲水流觞’正巧轮到公子。他听说您被长公主叫走,直接离席了,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别人扣什么污名。”
听了这话,崔清若敛了笑意。
小六子不清楚,她生在崔家,她比谁都明白“月旦评”讲究什么。
当下世人追究“名”,何谓名?
无外风骨二字。
且不说这人临阵脱逃的行径,旁人会不会认为他无才。单只是一个无故离席,就可能被非议为失礼。
世家最是讲究这些,今日月旦评就算夫君拿了这般好的评价,往后怕也是走不了举荐的路了。
她停下了动作,已经裱好了的字,此刻变得刺眼了起来。
心头涌上来了一股愧疚。
谢庭熙冷声道:“小六子,你下去。”
等屋里只剩两人时,谢庭熙才拿起桌上的裱字,认真端详:“挺好看的,放着吧。”
他偏头浅笑:“你说怎么样……”
正好与她四目相对,她眼里的泪花无处躲藏。
“崔清若,没事的。”
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全名,没有生气,没有怒意。
只有些许安慰与淡泊。
他道:“我本来就没指望这个。”
只是她让他去,他才去的罢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哽咽道:“对不起。”
谢庭熙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想了会儿,学着记忆里的某些场景,他拿起手帕给她擦眼泪。
干净的青竹手帕,染上浸满七情六欲的泪水,打湿无情无欲的竹叶。
倒是无情也有情。
他道:“别哭了,没事。”
听了这话,崔清若哭得更伤心了。
都是她害的,她只想着留个小厮在院里以防万一,却忘了这小厮是崔家的,自然是只想着她。
害得谢庭熙日后的路,更加难走了。
可是此时哭也无用了,她敛了泪望着他:“夫君,我定会帮你中进士的。”
她虽为女儿身,可从来不只学寻常女儿学的。
她便是用尽一切手段,都要替他夫君谋个进士的身份。
谢庭熙瞧她忽地不哭了,心里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这人走近了他的书桌,道:“夫君,我看你一直在记笔记,不若……”
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因为,那纸上没有只言片语,墨色深深浅浅,勾勒出她的模样。
浅笑嫣然,像她又不像她。
那样明媚开朗的样子,是她想成为又成为不了的模样。
她的脸微红,不知是气这人的不认真,还是害羞。
作者有话说:
注:“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出自《诗经·卫风·木瓜》
“郎绝独艳,世无其二。”出自《白石郎曲》
Ps.本文科举背景借用一点唐初科举,就是有保举人这种加成的设定啥的,不过改了些,融了些魏晋的习俗和文化,嗯……用《白石郎曲》是因为觉得这句话确实最适合熙熙,后面自己想到好的,可能会换
第二十九章
崔清若指挥人正儿八经地在谢庭熙的书桌旁添了张书桌。
书房不大, 但是放上两张书桌还是可以的。
她满意地看了看书房。
谢庭熙正拿著书走神,就看见这人向自己走了过来。
他主动举起书,道:“我看的正经书。”
崔清若当然相信夫君是看的儒学经典。
毕竟, 昨夜她已经命令人, 把那些不考的书, 都清理去两人的内室了。
当夫君询问她做什么时,她当然是“善解人意”道:“便于夫君,晚上可以继续看看闲书, 放松心情。”
谢庭熙瞧着她, 眼里是不信任, 但终究没有反驳她。
只是讨价还价道:“能不能留一本在书房。”
这人眼睛生得好看,这样有些可怜巴巴的语气, 让人有些心软。
不行,绝对不能中美男计!
她当然是冷漠拒绝了。
谁都不能阻止她帮夫君创造好的念书环境。
后宅的风风雨雨,闲书的碎碎片片, 就都让她一个人来承受。
收回翻涌的思绪,她把一张纸递给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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