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咱们是不是没买爆竹?”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又掀帘看到了哪儿了。
“娘子放心罢,夫人定会让人去买,咱们先回府去布置一番,且有的忙呢。”缀玉笑着点点各类花卉提醒。
纾意支着脑袋往车外看,这样的热闹卫琅想必是看不着了,也不知函州千里之遥,他现下到了哪处州府,会不会给她写信,说好了初一之前一定回来,却还未曾听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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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到了府门前,果然见几位小厮护院正扎爆竹,待扎好后再用长长的竹竿儿挑起来,等着除夕与元正点燃。
“你将竹筒儿切开放红纸,这还能响吗?”
“待会儿试试便知,这样的爆竹炸开满天的红屑,多好看。”
几人见了自家小娘子车驾便上前见礼,再收拾出门口让几位女郎进门。
“看来今年是咱们自家自己扎爆竹,小娘子,咱们也快进门去罢。”缀玉将眼神从门前收回,想先回院中将账簿财帛归置好,“奴婢一会儿先去收拾出盛水仙的盆钵,免得花儿离久了水。”
联珠便将水仙花都给了缀玉,再接过点心匣子捧着。
纾意点点头,便带着丝绢彩花去寻徐氏。一路上便见仆妇们来来往往,院子里已然变了一副模样。
“咱们才出门多大一会儿,府中便已经变了样子了,夫人可真厉害呀。”联珠不免抬头赞叹,各院中的檐角屋梁皆打扫一新,平日悬着的素灯也换成了各色图样的彩灯,系上了许多刻了新禧、吉祥字样的小符,起风时声响也十分热闹,多了这许多打眼的颜色院里便一下子热闹起来。
纾意见过阿娘,再去寻几只瓶子将花儿暂且放好,正想用盏茶歇歇脚,便听门上婆子来报。
“夫人,小娘子,禁中来了位中贵人,说是来咱们府上递请帖的。”
禁中?
她们自从分了府,一无诰命二无姻亲,怎的能收到宫里递来的请帖呢?
母女二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再问那婆子:“果真是宫里来的人?”
“奴婢眼拙,瞧不出什么来,只觉那位面白无须,嗓音细软,一身衣裳料子也不俗,想必真是宫中来的。”婆子躬身回到,“可是有什么不妥吗?不若奴婢去回了他说家中主人年下事忙,接待不了贵人。”
“不必,还是将人请进来吧。”徐氏点点头,又吩咐侍女们煎茶备点心,“宫中内侍,哪能这般打发。”
母女二人坐在厅上,正等着这位中贵人进门来。
来人一身绛红的内侍衣袍,瞧着品级还不低,他满面笑容十分喜气地进了厅内见礼:“见过林三夫人、四娘子。”
“奴婢今日前来,乃是奉了淑妃娘娘的口谕,特请林四娘子除夕那日来宫中赴宴的。”他一番话毕恭毕敬,却让人听了心下忐忑不安。
宫中确有赐宴的习俗,但请的都是各位宗室臣工、内外命妇,何时能让她一位无诰命在身的小娘子进宫赴宴?更别提还要淑妃宫中的内侍亲自来递帖子,怎么都觉得十分怪异。
徐氏十分平静,只对那内侍说:“原是这样一回事儿?不瞒中贵人,这般更是让我母女二人惶恐,我家小娘子并无诰命在身,且无功绩,如何能得了淑妃娘娘抬爱入宫赴宴?若是忝列其中才更让我母女惭愧,还请娘娘收回成命才是。”
那笑容仿佛是烙在内侍面上一般,他闻言笑道:“林夫人这是哪儿的话,林四娘子已与卫将军定亲,将来便是二品的诰命,又是侯夫人,怎么就不能进宫赴这除夕宴呢?”
“再说了,原是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正忙,便请淑妃娘娘分担后宫事责,卫将军为国远赴函州,咱们这儿更要照顾好林四娘子才是啊,”他近前来双手递上请帖,又略略躬身后退,“林四娘子不必忧心,除夕那日大早便有宫中车马来迎,娘子到时安心登车便是,一应有宫人照料。”
听了这样一番话后更让纾意心头凝重,若真是皇后授意宴请,大可吩咐自己宫中的人前来登门吩咐,何必绕过一圈让淑妃来请?还特意遣车马来接,这哪是请人赴宴,明明是强行将人绑进宫里一般。
“小娘子可听明白了?卫将军现下不能在京中守岁,小娘子定要替他多饮几盏淑妃娘娘亲酿的屠苏酒才是。我瞧小娘子面色红润,定是身子康健又胃口极好的,这样的小娘子是最讨淑妃娘娘喜欢的了。”内侍看着她左瞧右瞧,像是十分满意。
纾意只得点点头,现下得了这句身子康健的话,装病推诿也不成了。她只能笑着说句知晓了,多谢淑妃娘娘垂爱。
内侍也不受茶点,仍带着那一副笑容嘱咐纾意千万莫要忘了,便告退离府。
那帖子用的乃是上好的御纸,其上施金错彩,还隐约有一股香气氤氲,乃是再好不过的一份体面了。
只是这份体面并不是谁人都想往自己家中揽。方才年下布置宅院的欣喜顷刻间一扫而空,她瞧着那封帖子,不免心下叹气,再安慰一番母亲不必为自己忧心,那日卢家夫人们必能赴宴,定是能照应自己一二。
这淑妃,“请”了自己去到底想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如今便是走一步看一步, 纾意全当方才的事儿不曾发生,请阿娘多歇一会,再拾掇起还未布置完的摆设来, 另将府中仆役们的年赏发放下去, 入了夜再和和美美用了一顿饭,这才回院中歇息。
她卸了钗环坐在妆台前,那前来送帖子的内侍口口声声不离卫琅,难道是想以自己来牵制他吗?这次怕是一进宫便出不来了。
若真是如此, 想必还会用同样的法子将倾表姐请入宫内来胁迫姑父, 姑母身有封诰、表兄也在勋卫当值,这下子真是家小全被留在了宫中。
二人出征在外, 淑妃便要趁着年节将家眷们攥在手心里, 定是要在除夕逼宫篡位!等他们回京,再用家眷夺得兵权。
纾意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不免蹙起眉来。京中龙武军和骁卫被安王使计调离京城,且他有许家的金吾卫在手,又有从城外暗地调来的私兵,皇帝沉疴在身,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安王胜券在握。
卫琅如何布置才能力挽狂澜?
她探指从妆匣中取出那枚用玄铁甲片磨成的铁哨,哨口光滑平整,底部乃是鱼鳞甲的尖尾处, 触手仍有锋锐之感, 长约一寸余。
纾意将它仔细放进一枚红底双鲤的荷包之中,再置于妆台上最显眼之处。
见招拆招便是, 既然淑妃想留着自己来胁迫卫琅, 那便是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她抚过荷包上的精致绣纹, 宫中的除夕宴她自然也想见识见识,到底是怎样的人间盛宴。
翌日一早,纾意便登车前往赵府告知夜宴生变一事。
门上婆子连忙将她引入院内,赵府虽也装点一新,可仍少了年节时的人气,林缨赵倾母女二人也是一副肃容,看来昨日淑妃宫中的内监也曾到赵府送了帖子。
厅中只闻侍女奉茶的声响,茶汤水汽氤氲,侍女们行过礼便退下,好让几人叙话。
“这个年可真是不寻常,安王恐怕早就将新年号想好了罢。”林缨笑着摇摇头,垂头嗅闻茶汤的香气,“也不知宫中的茶是什么滋味,想必淑妃处的定是难以下咽。”
“除夕宴上一尝便知,既将咱们郑重其事地请进宫里去,自然不会少咱们一盏茶。”纾意捧了盏子啄饮。
“那日还是先吃饱些,也不知宫中的餐食里给咱们添了什么好东西,免得肚疼。”赵倾托着下颌,长叹了一口气。
林缨失笑,又道:“淑妃不过是想将咱们强行留在宫内,我这红袖将军的衔儿并不是空职,也是有几千兵马在手的。”
“待里头闹起来宫门大开,我的人手进宫去也不难,絮絮到时便与我呆在一处,定能护你周全。”
林缨眉目中隐约可见老安平侯面上的锋锐之气,此次便教安王好好看看,何为勤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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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日,纾意早早便收拾停当。
她今日穿了一身狮子纹的织金红袄,襟口袖摆露着绵软的绒边,衬得她一张秀面愈发娇美,缀玉为她簪上赤金珊瑚的头面,让人一瞧便觉喜庆。
“娘子,这是新制的唇脂,不如试试?”缀玉捧了一只甜白釉的瓷盒来,里头的颜色嫣红夺目,确实是难得的好物。
纾意笑了笑,便点上唇来,再一抿便是秾丽的绛红。
“这唇脂好看,瞧一眼便能将人的魂儿勾去呢。”联珠在一旁歪着脑袋瞧,口中啧啧有声。
“今日去赴这宫中的除夕宴便不带你二人了,且安心在家中等我。”她一双眸子沉静无比,再嘱咐缀玉联珠去母亲处侍候着,不必替她忧心。
“娘子,咱们一同进宫,也好护着你……”二人自然心中有数,这哪里是赴宴,分明是闯龙潭虎穴。
膝上的小猫也抬着脑袋看她,口中咪咪叫着。
“无碍,只在家中等我便是,你们娘子自然能安然无恙回府来,”纾意温言安慰,“我想吃赤糖酿桂花丸子,缀玉替我做些罢,我晚些回府再用。”
话音刚落,便见狸狸攥足了劲儿从她膝头跃下,一溜烟便钻进了榻底,众人正奇,院里婆子便来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