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倾脸都红了,不敢再看,只装作醉酒支着下颌假寐。
纾意面上不知是酒气还是羞赧,她放下酒盏,侧首盯着檀郎看。
“檀郎以为呢?这郑十二娘可会嫁与安王为妃?”她抬手轻触对方的下颌,眼中醉意荡然无存。
他唇角含笑:“娘子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郑十二娘?”
纾意面色不变:“几句醉话罢了,檀郎怎样才会开口?”
“金银珠玉,我多少都能给些。”
檀郎近身,热意烘到纾意的肩背上,他探手取过那只留了唇红的酒盏,缓缓道:“娘子应当也知晓,我在这儿并不缺金银财帛。”
他特意将纾意留下的那抹唇红对准了自己的,再仰头饮下残酒:“若我想要这个呢?”
“我并不是来此寻乐的,檀郎应当早就看出来了。”她摇摇头,“不过几句醉话罢了,檀郎不必如此守口如瓶。”
他敛了衣袍,缓缓舒了一口气。
“郑十二娘不会做安王妃,郑家还要靠她拉拢旁人。”
“秦国公尚大长公主,女宁昌县主嫁淮阳郡侯,子娶京兆尹之女,在宗室中颇为说得上话。”
“家中嫡长孙自然是个香饽饽。”
纾意看着他,等檀郎继续道来。
“安王妃自当出于许、陆、扈三家。”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檀郎跪坐于纾意身侧, 殷红袍袖垂落,他将其中内情缓缓道出,仿佛只是与好友清谈一般。
另说上次淑妃办得折花宴, 本该有位函州刺史家中的女儿赴宴, 不知可是耽误了什么,终究还是没出现在宴上。
“檀郎此举实乃帮了我大忙,不知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定遣人送来,”她垂眸看了看那只盏子, 又补充了一句, “金银怕是俗了,前朝大家斫出的琴可否?”
她只怕说些身外之物有些冒犯, 便又补了句:“或是离开这儿?你在这瑶台千华楼并不开心。”
他眸中滟滟, 并未觉得有什么冒犯之处:“娘子说笑了,前朝大家的琴给我实在是暴殄天物, 我抚琴不过是取悦旁人,哪里会是爱琴之人。”
“我为教坊乐籍,与其被人呼来喝去,还不如留在此处受人追捧。”
檀郎取了一只新盏,又为纾意和自己各斟一盏酒,双手相劝:“我第一次见到娘子,便知娘子不是来此作乐的, 也多谢娘子此番好意。”
他仰头印着纾意留下的唇红饮尽:“若是在下日后有所需, 还请娘子相助。”
“自然如此。”纾意笑着同饮,便和赵倾一同离开了。
檀郎抱琴倚柱, 目送她月下窈窕身影, 直至车马隐入人群才止。
纾意送了赵倾回府, 这才自行回府去。
缀玉早就备好了浴桶, 替自家娘子卸了钗环,通过一头乌发,这才服侍娘子沐浴。
她在净室内点了安息香,想让娘子好好松快一回,又想起午后定远候府送了东西来,便说:“娘子,侯爷午后差人送了些东西来,一会儿可要看看?”
“送了些什么?”卫琅每次送来的东西,总能触到她的痒处,不一定十分名贵,却都很合她时下的心意。
缀玉摇了摇头:“陆诚只说是侯爷让他送来,递给我便走了,锦盒外头衬着软绸,碰不得水,还要娘子一会儿沐浴完亲自看看才是。”
也有几日未曾看见卫琅了,纾意心中隐约有些想念,此时对这送来的东西更是像猫抓一般,恨不得立刻就端了来看。
可缀玉见她如此急切模样,定是要笑的。
她只淡淡哦了一声,便垂头继续往自己肩头淋水,专心沐浴起来。
好容易沐浴完,缀玉还在为她顺发,纾意便将锦盒捧至妆台前启开。
原都是些精巧的瓶瓶罐罐、香盒粉盒之类,有瓷制的,也有琉璃的,还有金银错、镶螺钿的,各个精巧无比,让她爱不释手。
纾意先取出一只半透的雕花琉璃圆肚小罐来,上头是金亮透彻的琥珀色,下半是交错的玳瑁色,她想了想,里头盛前些日子做的茉莉花酱最好。
这小扁瓷瓶儿不知是如何烧制,竟有些半透的团花纹路,若是在其中盛些绯红颜色,透过天光定是十分漂亮。
这螺钿匣子如何舍得用它?光滑细巧,上头螺钿刻出的蝴蝶精致无比,定是最细最糯的胭脂才能盛在其中。
缀玉也夸赞不绝,侯爷竟有如此细巧的心思。四处寻来这些质地不同的精巧物件博娘子欢心。
纾意算了算日子,明日卫琅正式去北衙龙武军中奉职,自己还是去送送为好。
可这龙武军就在白玉京内,这么点儿路,有什么好送的?没得叫人笑话。
她蹙眉思前想后,还是准备些东西送到他府门前便是。
纾意看着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只想着要制香丸香粉、花蜜胭脂,一点点将它们填满。
她从自己制些香粉香丸,到自家铺子中是否也能制这种精巧的琉璃瓶罐,又想着首饰铺子配这般小匣装起也好看,最后抚掌道:
“咱们开家制香铺子罢!”
今夏琳琅阁和织霞坊的生意都好极了,算来进项不少,再加上张氏心虚赔了不少银钱来,开家新铺子绰绰有余。
缀玉闻言一喜,可又皱起眉头:“娘子,咱们也没有制香师傅,料子匣子一应空空,更别提铺子了,一下子怎能开起来?”
“哪就说现下便开?待我细细打算一番,一应齐备了才是。”纾意摩挲着琉璃瓶上起伏的花纹,怎么做才能与旁的制香铺子不同呢?
白玉京内香料铺子只管贩香,一边是各色原料,另一边是铺子里制的成品,可供客人自行择选。
虽说有这般精巧的匣子,可并不是每位娘子都像她这般喜爱,若都以此包装香粉香丸,难免显得头重脚轻,到底是贩香还是且这香料该从何处进来她也不甚明了,制香娘子、如何揽客,想开这香粉铺子要准备的东西还不少呢。
“先让咱们铺子里制些精巧的琉璃螺钿小匣来,纹样待我明日来画,再请铺里娘子们一同参详。”她将卫琅送来的匣盒一应收好,乐呵呵地进了床帏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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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纾意收拾停当,便带着些小物事去送卫琅。
方至定远侯府门前,便见几位随行军士身着甲胄,牵着各自马匹在阶下候着,陆诚手中捧着皇帝赐下的任职圣旨和金印之类,正向她的车驾颔首行礼。她想了想,还是在车中等待才是。
又闻甲胄相碰之声,卫琅一身玄甲,腰佩长锋,利落挺拔地出了府门,这幅模样倒比纾意想象中更添几分锋锐之气,从前蓄意装出的羸弱病态荡然无存,令人望而生畏。
他先看了一眼陆诚,再侧首向纾意的车驾走来。
“絮絮今日为我送行?”卫琅眉眼立即柔和起来,他伸出手,等着接纾意下车。
她刚探出身子,便被卫琅揽住腰身,稳稳接下车来。
联珠垂着眼,只要是侯爷来接人,她们连脚凳都不必备上,倒是省事的很。
纾意面色微红,想说这光天化日,四周还有这么些人怎就直接抱她下车,也太不规矩了些,卫琅立即开了口道:“我一身铁甲,可硌疼了娘子?”
说着便揽着她转至车后,接着车轿遮掩,卫琅更不想松手。
“娘子来送我,我十分欣喜。”这好几日不见,絮絮原也十分想他,卫琅虽不撒手,却仔细紧着胸腹,免得寒甲硌着自家娘子。
“上任后虽不能日日与娘子相见,但我一颗心,日夜都系在娘子身上。”他蓄意憋了几日未与纾意相见,存了满肚子的话要说,“絮絮这几日在做些什么?我这几日修整兵甲,满身都是铁灰之气,便没去见你。”
“昨日倒是想起我幼时曾用甲片制哨玩儿,便也为你磨了一只,”他小心翼翼挑开护心镜,从里头用两指夹出一枚小哨,再放于纾意手心。
她从不知卫琅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翘了翘唇角,又见他将此放在护心镜内,忍不住说:“怎的不好好戴着?这哨子另给我便是,何必藏在此处,你这护心镜一挑便开,如何能护得性命?”
“娘子放心,我这身是仪甲,只作平日里穿着,入了军中还要换过的。”他心头熨帖,忍不住用额角蹭蹭纾意的,这才十分满意地退开。
卫琅像只讨好人的小猫一般,满腔热意尽扑在她面上,染得她耳根也红了,不由紧紧攥着手中那铁甲哨,视线游弋,终于想起些旁的事来。
“怀英遣人送来的那些精巧之物我喜欢极了,不知是从何处买来的?”她想着自己要开着制香铺子,问过这些匣子的卖家也更便利一些。
“絮絮果真喜欢吗?想要我再遣人去买便是了,”他闻言十分欣喜,可一会儿又变了脸色,“絮絮今日来,到底是送我还是问那些匣子?”
纾意不免失笑,一双手还在他胸甲上按着,便攥起捶了一下子:“问又怎么了?侯爷还记恨几只琉璃瓶子不成?”
“我近日盘算着再开一家铺子,怀英慧眼,寻了这些精巧玩意儿给我,旁的小娘子兴许也喜欢,如此搭配起来生意也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