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陪着一同睁大了眼对视:“想谋朝篡位之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不过倒也不会是一群人明晃晃拿着刀剑攻来,说不定会拟作意外。”
纾意眨眨眼:“比如溺水?”
他笑着缓声赞道:“娘子聪慧也,一会儿可别拦着我入水啊。”
“还要顺着他的意思溺水不成?”纾意转转扇子,“早知如此,我今日便穿厚实些了,免得一会儿过于丢人。”
卫琅忍俊不禁,抚过纾意鬓角:“定不让娘子丢人,只需稍后多心疼我一些便好。”
“侯爷,金鳞池到了。”车外陆诚通报,请二人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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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畔绿柳如云,正在风中摇来晃去,直勾着人的目光也摇曳起来。
西畔有画舫码头,专供游人租赁游玩,卫琅特意命人赁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精致彩舟,两侧系着纱帐,只够三四人乘于其中。
二人安坐舟内,另一头有名船夫撑篙划桨,领着彩舟游湖。
“陆诚,你领着这位娘子去茶坊内用些点心,不必跟着了。”卫琅吩咐。
联珠看过纾意眼色,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陆诚走了。
“娘子请。”卫琅手中提着刚送来的食盒,正请纾意登上彩舟。
那船家戴着斗笠,蓄了满面髭须,笑着请二人登舟,又仔细问过想去何处赏景,这才撑篙离岸,缓缓驶入池中。
纾意左右看过情况,这才瞧卫琅不慌不忙地打开食盒,一道道摆起碗盏来。
其余几道她还是认得,也都说的上制法,只这一道从未见过。
“这是?”她抬眼问。
“这是透花糍,糯米粉皮为衣,细赤豆沙馅儿为里,再于点心内雕花,教豆沙纹样透出粉皮来。”他奉了箸子给纾意,“特意请了长公主府上的名厨,尝尝如何?”
这透花糍小巧玲珑,她取了一只来看,果然十分精美,内里纹样清晰可见,吃起也是与众不同的软糯甜美。
“这赤豆沙里头,竟还裹了乳酪?”纾意十分惊喜,乳酪的醇香与豆沙绵密细腻的口感混合,仿佛是滑下肚中一般,糯米粉皮透着些许凉意,别有一股香气,像是混了鲜花汁子做的,可又不见颜色变换。
卫琅笑答:“只因蒸点心时,用的是鲜花蒸就,所以只闻其香不见其色;赤豆沙馅也是滤过五遍才能如此细腻。”
“确实十分美味,长公主心思细巧,我可是万万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她尝过一只后放下箸子,接过他递来的盏子饮茶。
卫琅撩开一边纱帘,露出二人相对笑谈的模样:“可惜我还未曾尝过,不知娘子能否……”
纾意心下了然,取了一只小心喂进他唇中,外人只见此舟上一对男女情意绵绵,正是十分缱绻的模样。
二人你来我往,彩舟中时而传出些笑声,卫琅口中不停,只听得那船夫已将舟驶入湖心,用船桨节奏轻碰船舷。
他用指尖碰了碰纾意手背,示意好戏开场,只静心稍待便是。
卫琅又听得些许动静,凑近了同她说话,纾意心领神会地竖起了扇子,旁人若是见了,只会觉这二人正藏于扇后耳鬓厮磨。
“有人凿船。”他只用几不可闻的气声诉于纾意耳畔,近的几乎唇瓣要碰在她面颊上。
二人正在湖心,视线内除了船夫并无援手,说不紧张也是假的,纾意一时也忽略了对面之人竟凑得如此近,只问该做些什么才是。
船夫那头已然进水了,此时船舱内也听得细微闷响,叫二人心头一凛。
来了!
卫琅将她手中竹扇抛进水中,又抬眼看她。
“哎呀,郎君,我的扇子!”纾意十分配合地喊出了声,让那船夫看了又看。
“娘子莫要忧心,我这便替你取来。”卫琅从食盒提手中抽出一把短刀,眼神霎时锐利起来,十分断然地翻身入水。
那船夫见此变故,犹豫地看了纾意一眼,还是跟着纵身入水。
已有卫琅安排接应的船靠来了。
可这船头还在漏水,纾意急忙扯了两侧纱帘,攒成紧结塞进那处豁口,大大减缓进水速度。
卫琅还在船底与那二人搏杀,水中已现了血色,可水中情形完全看不清,这可如何是好?
这血可千万不要是卫琅的!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彩舟没了纱帘四面通透, 这船太小,纾意只好攀着围栏倚在船舷上疾呼:“来人啊!有人行刺!”
接应的船只渐近,虽卫琅早就和她说过安心, 可见了这洇开的血痕哪里能放心得下,
“卫琅!”她面色惶急,可现下什么都做不了。
忽见水中暖白袖摆破出水面,一点闪光被掷上了船,纾意连忙拾起藏入袖中, 见他无恙便按下心头惊惶, 十分尽责地继续攀在船舷边呼救。
终于,接应的船上郎将们跃入水中, 先将卫琅救上了船, 再将那二人生擒,捆得结结实实, 只是看那二人都像呛了许多水,正咳嗽不止。
水性不好还来凿船?纾意也奇,回首却见卫琅左肩洇开一团血色,竟然伤的是他。
她连忙俯身去查看他肩头伤情,见无异物卡在伤口中,便取出帕子紧紧按住,再以发带紧缚止血, 纾意指尖沾着血迹, 正止不住地发颤。
“你的伤……”她正想询问,便发觉卫琅悄悄扯她袖摆, 她止了话头, 从善如流凑近去听。
“我蓄意为之, 不必忧心。”
卫琅乌发湿透, 散落些许正湿淋淋贴在他颊上,面色苍白,湿衣杂乱,肩头伤处仍缓缓洇出血痕,白衣染血经水一浸更是骇人,看着仿佛性命垂危一般。
纾意却有一肚子问题,既能安排郎将们接应,又何必以身犯险蓄意受伤?这舟上现有旁人划船靠岸,也不好看方才他抛上船来的物件,这又是何物?还有他从食盒提手中取出的短刀,查起会露馅吗?
卫琅此时也正思考,这安王行事说是毫无忌讳,实际便是冲动武断、鲁莽冒失,今日径直派人前来行刺,难道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这样的脑子,前世究竟是怎么逼宫夺位的?
是淑妃?还是安王那些姻亲?
“快靠岸了,今日不能亲自送你回府,我已安排妥当,登陆诚备好的车便是。”他轻声说完,便十分干脆地闭了眼昏迷。
纾意见他装起昏迷来如此行云流水,正怔楞着,便听得外头郎将们招呼:
“快!送侯爷回府!再请郎中来!”
儿郎们七手八脚将卫琅抬进车内,再与纾意行礼告退,便飞也似的进城去了。
她方才在舟中时特意将荷包中的香丸抹在袖内,再假意抹泪,香丸里头的薄荷将双眼都熏的红了,现下正立在柳畔垂泪,钗环松散,裙角濡湿,谁见了不道一句可怜。
联珠吓得不行,早早就扑上来查看自家娘子:“娘子,这是怎么了?你可有伤着?”
“这血……”
“侯爷遇刺,这是侯爷伤处的。”纾意垂眸落泪,教围观游人们看在眼中,一下子便将定远侯遇刺之事传扬开去。
“林四娘子,侯爷有伤在身,属下护送娘子回府。”陆诚收拾完彩舟上一应事宜,拎着食盒向纾意见礼,并请她登车。
她垂眸拭泪,满面愁容地与联珠一同登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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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遇刺一事很快便传进了宫内,皇帝正坐与紫宸殿中,听着密探报来前些日子查探的物件中是否有些不该有的东西。
从一饮一食,到衣物熏香,无不是细致万分,可查过几遍并无不妥之处,直至那日秉笔内监为他研墨,气味之中除了松香,还有龙脑冰片之气。
皇帝抬眸问那秉笔内监:“今日换了新墨锭?”
“正是,这天也热了起来,此墨加了冰片龙脑,气味提神清爽,再合适不过了。”那内监满面笑容,却让皇帝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想起去岁也是天气炎热之时,日日批奏折便是用这种墨锭研墨。
果不其然,密探带着墨锭去宫外寻胡商问询,才知这里头掺了曼陀罗和关外秘药,久闻之会暴躁易怒,多疑猜忌,且损伤心神,不出几年便会暴毙而亡,太医查起却只是心悸惊惧,难以发觉真实死因。
皇帝闭了闭眼,沉声道:“定远侯遇刺一事交由大理寺处置,刑部相辅,务必查出真凶。再选太医去定远侯府诊治。”
“墨锭一事便交由你处置,各州府上贡记档、药材流动、鸿胪寺番邦来往,皆随你查阅,莫走漏风声便是。”
密探一身内监服饰,得了令便恭敬告退。
他倒要好好将宫内宫外修剪一番了,毒物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他身边来,若这些事都是安王所为,这样的好儿子,他留还是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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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正在府中书房内来回踱步,几名属下跪于近前,一并将脑袋贴于地面,噤若寒蝉。
“废物,废物!”他掀了案上砚台,墨汁尽洒于地,映出他癫狂面容。
“仅他带着个女郎在船上,这也能失手吗?!”
“之前夤夜刺探也能失手,本王养着你们做什么!都是废物!”
“一个病秧子也对付不了!”
书案上镇纸笔洗皆被他掼落,砸得一地狼藉,他怒指地上跪着的几人,暴喝道:“父皇点了大理寺亲查,那两个废物也被生擒,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