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们又是一阵议论,有几个站得距离杜清檀比较近的,还赶紧离得远了些,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沾染不得。
杜清檀微笑着道:“若我因为气急说错话,就成了品行卑劣之人,要被出族。那么,七叔公身为全族之典范,果真做了辜负族人、吃里扒外的事,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就很大胆了!
小小孤女,竟敢挑衅族长。
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再不然就是手里真有证据。
风向立刻又变了回来。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杜科,觉着他怕是真的做了这种事,并且落了把柄在杜清檀手里。
“可笑!”杜科的脸色阴晴不定,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只碍于身份,不好直接手撕了杜清檀。
胖族老立刻跳了出来:“真是乱了规矩!倘若哪个被罚的都似这般冲着族长挑衅叫嚣,还怎么办事?七哥,不必理睬这无知蠢妇!”
九叔祖缓缓道:“倒也不是,族长不好当啊,必须率先典范的。老七若是无辜,自不必害怕,回应她又如何?”
最后这句话,充满了恶意。
不回应,就是心虚,就是做了恶事。
杜科的掌心里冒出了冷汗。
萧家确实和他打过招呼,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么一个没有前途的病弱孤女,影响了两族的友谊和情分。
甚至还允诺,若是萧七郎因此受惠,他那个正在念书的聪明孙子,或许能进国子学就读,今后定然前程似锦。
但是,此事实属机密,萧家不可能泄露出来,杜清檀也不该找到证据。
多半是讹诈。
杜科盘算片刻,硬着头皮冷笑道:“我若果真受了萧家贿赂,做了吃里扒外,对不起族人的事,便叫我再不能做这族长。”
“仅此而已吗?”杜清檀穷追不舍。
“不然你还想怎样?”
杜科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怒得破了功,“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去死不成?”
“我又不是官府,并没有随意杀人的权力。”
杜清檀将碎发捋到耳后,轻描淡写地道:“我可以因言获罪,被出族;你背叛宗族、残害无辜族人,也该被出族。”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高声叫骂:“杜清檀!你这个恶毒的小贱人,有娘养没娘教,害了宗族名声和未婚夫婿还不够,又来这里害人……今日我们就替你父母管教你!”
三四个妇人从人群中走出,朝着杜清檀包抄过来,为首那个身高体胖,气势汹汹,面目狰狞。
却是杜科家的几个儿媳妇,男人们不好下手,就轮到她们上台了。
毕竟失去族长之位,不但全家名声受损,失去的还有地位权势与财富。
杨氏一看不好,赶紧道:“快跑……”
杜清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短刀。
她丢掉刀鞘,挽个刀花,“唰”地一下,狠狠刺入廖管事的大腿。
“啊……”廖管事惨呼一声,从眩晕中清醒,又从清醒中陷入眩晕。彻底爬不起来了。
鲜血沿着他的裤管,一直流到地上,刺眼夺目。
妇人们被吓傻了,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杜清檀,甚至忘了骂人的词儿。
杜清檀不紧不慢地拔出短刀,再不紧不慢地将众人扫视了一圈,轻言细语地道:“我虽体弱,却也可以顺便带走一个。谁来?”
“你,你,好大胆子!”
杜科气得发抖,一迭声地道:“还不赶紧把她拿下!你们在等什么!”
“当然是等九叔祖主持公道。”
杜清檀对着九叔祖深深拜倒:“九叔祖,七叔公身为族长,不能以理服众,更不能秉公执法,反而利用权势,当着全族人的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纵容家中女眷欺凌孤女。
这不是心虚害怕,狗急跳墙,想要胡搅蛮缠、混淆视听、杀人灭口吗?这样的人不配做杜氏的族长!”
九叔祖叹了口气:“老七啊,看你这事儿闹得实在太难看。我本想着,你若知道悔改,为了家族名声,有些事能掩盖也好……”
三叔公与他一唱一和:“可惜有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要证据是吧?我这里刚好有个证人!黄二郎,你出来!”
一个佝偻着背、瞎了一只眼的男仆低着头走了出来,不安地站在人前,使劲绞着自己的手指。
是杜科家看门的人。
大户人家的门户很重要,来来往往的事总是瞒不过门房。
杜科看到黄二郎,细密的冷汗瞬间爬满了额头、后背、手心、脚心。
但是,为什么自家的奴仆,竟然会背主?
第42章 足够让人癫狂疯魔
所有人都很疑惑,为什么黄二郎会背主。
杜科的小儿子喊了出来:“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奴!怎能被人三言两语、金银收买就敢污蔑陷害主君!你若悬崖勒马,便既往不咎!还不速速退下!”
就有他家的奴仆上来抓人。
黄二郎惊慌地躲避着,大声喊道:“我没有污蔑!让我把话说完!”
九叔祖威严地道:“若是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让他把话说完?”
三叔公把手一挥,就有人上来护住了黄二郎。
杜科凶狠地盯着三叔公和九叔祖道:“你们是一定要与我为敌了?”
九叔祖淡淡地道:“我是在替七侄儿洗刷清白,莫非,你不想要?”
“黄二郎,快说!”三叔公一声断喝。
黄二郎跪伏在地上,大声道:“小人亲眼所见,杨娘子初次来访,主君刚好不在。
待到回来,萧家也派了人来,带来两匣子礼,很沉,不知是什么。
主君称来人为萧三,对他很是客气,闭门密谈许久,又亲自送出大门,还说让他放心。
之后杨娘子再次来访,主君装病,不肯出面讨回公道。
小的听见家里人说,十一郎很快就能去国子学读书了,一家子都很欢喜。
这件家中奴仆都知道,一问便知小人是否撒谎。
五娘与萧家退婚后的当天夜里,那位萧三又来了,直至次日清晨才悄悄离开。
他前脚刚走,主君便派了廖管事去找杨娘子和五娘,要她们立刻来族里说清楚。”
杜清檀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退婚之事发生在申时之后,时辰已经不早,夜里要关闭坊门、城门,人不能乱走。
我们与杜陵隔着这么远,消息传得再快,也不至于当天夜里就传到族中,再让廖管事一早就赶来威逼恐吓我们。”
十二叔婆也道:“确实,我接到侄儿媳妇的信,不过午后。可见廖管事去得极早,这不合常理。”
“轰”地一声,人群炸了。
居然是真的。
谁能想得到,堂堂杜氏族长,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欺负族里的孤寡。
这种族长不赶紧弄死,难道还要留着过节吗?
“他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杜科眉毛胡子一起乱飞,愤怒地指着黄二郎道:“黄二!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样污蔑我!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
黄二郎抬起头来,独眼里闪着幽冷的光:“主君,悬崖勒马吧。小人虽是外姓,却自小在杜氏族中长大,视杜氏为家。
看到你为了让十一郎去国子学读书,不惜背叛宗族,与萧氏一只鼻孔出气,哄骗打压孤儿寡母,实在很为有这样的主人不耻!”
九叔祖长叹一声:“国子学,必须三品以上官员子孙方能入学。太学,必须五品以上官员子孙才能入学。
只要能进这两处读书,科举就算踏入了一只脚。老七家里没有官职品级,十一郎又出众,难怪你会动心。”
这话,相当于把杜科的罪定死了。
杜科肯定不服:“你们陷害我!九叔!我早知道你想做族长,直说啊!我不是不肯相让!为何要用这样见不得人的恶毒手段?”
九叔祖却不理他了,只问围观族人:“孰是孰非已经很清楚,诸位宗亲以为如何?”
三叔公叹道:“今日是五娘,明日说不定就落到谁身上,当真让人胆寒不耻!”
被这么一挑,众人肯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下群情激奋,大声道:“他才是罪人!让他下来!杜氏之所以被人这么欺负,就是因为他!九叔祖做族长!”
九叔祖非常满意,转头看向其余几位族老:“你们怎么看?”
十九叔立刻给他行礼:“见过族长!”
三叔公乐颠颠的:“九叔,就是您了!杜科当了这么多年的族长,诸事肯定都被败坏了!非得您这样正义担当的长辈主持大局不可!”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附和,唯独胖族老沉着脸不肯表态。
九叔祖就道:“若不想做族老,可以请辞,不必为难。”
不做族老,岂不是更吃亏了!
胖族老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杜科,认了九叔祖这个族长。
杜科脸色惨白,看看得意的九叔祖,再看看外头对着他指手画脚的族人,眼睛往上一翻,晕倒在地。
他家儿孙见状,一窝蜂地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人抬走。
九叔祖也不阻止,只命三叔公和十九叔:“带几个年长稳重的宗亲,一起去老七家里,把族长印信以及族中账簿一并封了取来,我们现场查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