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武鹏举上来吊在独孤不求的肩上,瞅着闭目养神的杜清檀小声说话。
杜清檀竖着耳朵听,没听清楚,只听到武鹏举在最后约独孤不求去平康坊喝花酒,他请客。
平康坊,妓馆云集,也是当初救她一命的金大夫的医馆所在之地。
难怪独孤不求对平康坊这么熟悉。
男人嘛,杜清檀表示理解。
都是一样的货色。
独孤不求很快上了车,说道:“你的方子,梁王用了确实很不错,萧家这边他会使人去说。今日已晚,明日一早就办。”
杜清檀朝他扯扯唇角,低声道:“谢了。”
“不必谢我,梁王若是好了,于我本人也是有益的。”
独孤不求仍然是那副无利不起早的样子:“我这人,向来眼光精准,武鹏举又欠我一个人情。”
杜清檀没听他后面说什么,因为她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又香又甜,一丝梦都没做,以至于到家被叫醒时,她竟然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还是独孤不求拉了她一把,她才找到家门。
几乎是同时,大门被拉开,采蓝和于婆跑出来,一左一右把她扶住,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我没事,一切顺利。”杜清檀也很欣慰,“大伯母好些了么?”
“好多啦,退了热,头也没那么疼了,就是一直在问您。”
采蓝扶着她往里走:“婢子说您在睡觉,先前还信,后来就不信了。您再不回来就瞒不住啦。”
“事情已经解决,倒也不必瞒着。”
杜清檀突然想起来,独孤不求在梁王府外等了她许久,多半也没吃晚饭,便回头去叫人:“独孤……”
门外空空荡荡,马车和独孤不求都不见了。
倒是王草丫趴在墙头喊道:“娘!五娘回来了!好好儿的!”
杜清檀换了家常衣物才去看杨氏。
杨氏确实好了许多,见她进去就道:“你去了哪里?”
杜清檀如实回答。
杨氏听得呆了,紧紧攥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不敢相信地道:“怎么会?怎么会?你好大的胆子!”
杜清檀低着头笑,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不可能再改变。
一场危机就此解除,杨氏欢欣鼓舞的同时,却又觉着来得太过轻易,从而不敢相信。
于是反复确认:“明天一早就会去和萧家说这事儿么?不会忘记吧?会不会有人又去挑唆什么的啊?”
“倒也不至于。”杜清檀道:“那个武鹏举是独孤公子的好友,有他盯着,这事儿不会有问题。”
“又是独孤公子。我就知道他是你的贵人。”
杨氏捂着眼睛,眼泪狂流:“你去把他请来,我要给行大礼致谢,还要请他吃饭。”
杜清檀道:“天色已晚,他已走了,改日,等您好起来,咱们像模像样地请贵客。”
“好。听你的。”杨氏翻咕噜坐起要下床吃饭,不好意思地道:“突然就知道饿了。”
一家子正围坐着吃饭,门又被敲响了。
王娘子拎着一小坛油进来,说道:“多亏五娘,我家三郎好了。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坛子油是才得的。
是孩子爹在他们油铺里头接的头道油,料是最好的,味儿也是最香的,给你们尝鲜。”
杨氏莫名其妙的:“怎么回事?”
王娘子笑道:“您不知道啊?怕是五娘没来得及和您说……”
听完王娘子的描述,杨氏的表情完全僵了,只顾及客人还在,勉强撑着。
等到王娘子走了,杨氏抬眼看向杜清檀。
杜清檀无辜地回看着她,细声细气地道:“大伯母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没有,侄女就去歇息了,忙了一整天,累得慌。我怕还会晕倒,明日还得追着问问这事儿。”
话说到这份上,杨氏还能怎么办,只能敷衍了事,放她去歇。
等到杜清檀躺下,就把采蓝叫来问话。
采蓝哪里敢说真话,不过能瞒就瞒罢了。
杨氏唉声叹气:“没想到这孩子平日这般温顺安静,却是个暗里做事的人。非得行医,将来可怎么办?”
采蓝小心翼翼地道:“大娘子,婢子说句不该的话。五娘既然真懂这个,那倒不如让她去做。以医立身,养家糊口,总好过问人借贷,受人白眼。”
杨氏沉默不语,起身自去躺着了。
于婆责怪采蓝:“大娘子就是被娘家人气病的,你还往她伤口上撒盐。”
采蓝噘着厚厚的嘴唇,小声嘟囔:“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没本事也就罢了,活该任人欺负,吃受气食。既然有这本事,为啥还要求人?用钱的地儿多着呢!”
于婆使劲戳她的额头:“就你能!还不快去收拾五娘的衣物?不是说明天还要出门么?”
采蓝这才忙着去了。
次日一大早,杜清檀就往她给马四、李二等人租赁的客店去,采蓝拎着一大篮子香喷喷的鸡蛋白面油饼跟着,是要给独孤不求等人送早饭的意思。
马四和李二已经起了,正准备往杜家去,看到她就道:“小娘子昨日去了哪里?朱大哥好容易弄着了宾客名单,叫我二人给您送去,您却不在。就是今天了,那个杨相公也是在的,他家没病人。”
“多谢多谢。”杜清檀笑着请他二人吃早饭,又问独孤不求人在哪里。
李二笑道:“独孤公子年轻贪睡,这会儿还没起呢。”
第26章 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
独孤不求打着呵欠走出房门,冲着伙计大喊:“来个胡饼!”
李二大声招呼他:“独孤公子!这里!”
独孤不求睡眼惺忪地看过去,只见杜清檀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只竹篮子,用白布盖着,不知道里头装了些什么。
他就笑嘻嘻地走过去:“不会是你家的鸡自尽了吧?”
采蓝噘着厚嘴唇道:“我家的鸡还小!”
“啊,原来是鸡的儿子啊,比鸡还要小。”独孤不求不问自取,抓起一个油饼高兴地吃起来。
杜清檀并不吭声,就安静地看着他吃吃喝喝。
独孤不求这么精瘦的一个人,胃口却不小,竟然独自吃了半篮子油饼,看得采蓝心疼得打哆嗦,太能吃了啊!
吃饱喝足,独孤不求擦干净嘴,懒洋洋地道:“还有什么事吗?”
杜清檀很直接地说了:“我家大伯母担心梁王府贵人多忘事,想要盯着把这事儿办了,却不知道该请托谁。我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便来寻您。”
独孤不求道:“放心,吃了你的油饼,我这就寻武鹏举。”
杜清檀又要给他塞钱:“这是雇车的钱,我家大伯母说,等她稍好些,在好好备了席面,邀了陪客,正式请您上门做客。到时,请您参观我家的书房,您看上什么书就送什么。”
独孤不求这次没接她的钱,只问:“等到梁王府打过招呼,你与萧家这事儿是不是就这样算了?”
杜清檀笑了笑:“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
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萧家先是往她身上泼脏水,再对团团下狠手,之后摔伤老于头,抢走货品,再打伤杨家舅父,恐吓威胁,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恶人,若只是轻轻放过就算了,天理何在?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独孤不求眼睛亮亮的,颇期待的样子。
“我打算今天登门退亲,就在萧家宴客之时。”杜清檀道:“不知届时独孤公子是否有空,可否凑个热闹?”
独孤不求乐了:“只是咱们几个多没意思!不如我再替你邀上武鹏举,领几个朋友一起啊!”
先不忙把梁王的意思传送到,等到萧家各种嘴脸毕露之后,再拿梁王狠狠地压他家,想必到时候萧家人的脸色肯定很好看。
杜清檀和独孤不求目光一碰,就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杜清檀敛衽为礼:“有劳公子。”
独孤不求抱拳还礼:“小娘子辛苦。”
“你们在做什么?”采蓝一头雾水。
“没什么。事不宜迟,我先去了。”
独孤不求临要走了,又抓了张白面鸡蛋油饼。
采蓝肉疼极了,强忍着没说。
杜清檀和李二说道:“还要请您跑一趟,帮我送个信给朱家叔父,烦劳他今天下午护送我去办件事……”
一大清早,萧家已经开始繁忙。
今日是家主大宴宾客的日子,宴是早几日就开始筹备的。
请的都是朝中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宰相也会有来,再不济亦是名门望族、风流文士,非寻常人能及。
这样的宴会,自是马虎不得,但凡能够弄来的山珍海味、水陆珍馐都弄来了。
大厨是从外头请的,偷偷地宰了羊,杀了鱼,势必要让贵客满意。
裴氏满面红光,立在正堂中间高声指挥下人摆设坐榻几案等物,又要查验歌舞是否到位。
崔氏在一旁帮忙,妯娌二人时不时说笑几句,都是志得意满。
今天宴请的客人中也有崔氏的娘家人,先让萧七郎露个脸,出个风头,叫人记住了他,后续就好办了。
反正过了今天,杜清檀一家便是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