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王赶紧跪下去道:“圣人无以伦比。”
女皇又笑:“他是护送你回洛阳的人。”
“是独孤救了儿子的命。”
庐陵王不知女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心中慌乱,却不敢不答。
“他很能干……”女皇道:“你身边正缺这样的人,叫他以后都跟着你,如何?”
庐陵王大吃一惊:“这……”
也不知是福是祸。
女皇微眯眼睛,不怒自威:“你不愿意?”
“儿臣谢阿娘大恩。”
庐陵王再次拜倒。
独孤不求跟着拜谢,语气轻快:“草民谢圣人大恩。”
女皇微微一笑:“既要跟着皇儿,又如何能是白身呢。传旨,独孤不求忠勇,屡立奇功,赐官庐陵王府正七品上兵曹参军事。”
亲王府兵曹参军事,掌王府兵甲门户营钥,田猎仪仗。
虽则庐陵王府没啥扈从卫队,但对于独孤不求来说,却是从此有了官职。
独孤不求自然是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庐陵王也是热泪盈眶。
女皇拍拍老儿子的肩:“退下罢。”
独孤不求与庐陵王一前一后走出天堂,近在咫尺,却未敢搭话。
直到走了老远,独孤不求才与庐陵王行礼:“殿下安好,下官这就要回去了。”
庐陵王看着他,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好好干,忠君爱国,不要失了本分。”
独孤不求勾唇一笑,却行几步,一个旋身,大步离去。
将要行至宫门,又听有人在后面叫道:“独孤兵曹,请慢行。”
独孤不求心口一跳,顿足回身。
却是刚才在天堂宣召他的内侍。
内侍微笑着将火凤令交还给他:“圣人有令……”
片刻后,内侍离去,独孤不求抬眼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神色冷凝。
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先是当着庐陵王的面,收回了火凤令,赐他做了王府属官,伺奉庐陵王。
再又背着人悄悄送回火凤令,命他监视庐陵王。
帝王心术,果然诡谲难料。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丈深渊。
一阵风过,他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早已汗湿里衣。
他,回不去长安了。
独孤不求回到邸店,研墨提笔,想要给杜清檀写一封信。
然而思虑良久,终是未曾下笔。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一眼泛白的天际,将自己所有钱财翻出,拿去金银店换作金锭。
所有的金锭被整整齐齐地码在两个箱子里,他将箱子递给新来的手下。
“这一份,送去独孤家,见到家母,就说请她老人家安心养老。”
“这一份,送去长安平康坊杜家,交小杜大夫,不必多言。”
万岁通天二年六月三日,圣人下旨,斩杀酷吏来时于洛阳闹市并陈尸示众,流放其党羽于岭南。
自此,延续十四年的酷吏之治结束。
消息传到长安,杜清檀正在给安平郡王妃诊脉。
婢女在帘外通传:“郡王来了。”
安平郡王大步而入,眉梢眼角俱是喜意。
郡王妃笑道:“夫君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安平郡王笑道:“传令设宴,今日阖家欢庆,小杜大夫务必留下来用饭!”
武六郎跟着进来道:“才刚得的消息,酷吏来时被斩杀于洛阳闹市,陈尸不过半个时辰,全身的肉就被百姓给尽数剐干净了。甚至有人生吃其肉!”
之前来时诬告圣人子女及武氏宗亲谋逆,所有人都是提心吊胆,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这回可好。”安平郡王捋须微笑:“总算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郡王妃也是大喜:“这是大喜事,应该好好庆贺一番。”
于是,郡王府所有人都得了赏,就连杜清檀也得了一匹丝缎。
她留在郡王府用过饭才回去,不出意外的,家里又排了一条长队,等着她诊治。
待到忙完,已是傍晚。
有人敲开了杜家的门。
“小杜大夫在吗?这有您的东西。”
来人风尘仆仆,十分陌生。
拿来的是一只样式普通的箱子,上面贴了封条。
“是什么啊?谁送的?”杜清檀也没见有信,少不得要问。
来人憨憨地笑:“小的不知,就说让送给您。”
说完,就这么走了,留都留不住。
第160章 独孤现在还活着吗?
箱子沉甸甸的。
撕去封条,还有铜锁。
采蓝突发奇想:“暂且不要开吧,万一里头装的是啥毒物呢?”
譬如说,突然蹿出来一条毒蛇,一只毒蝎什么的,那不得死人。
杜清檀笑道:“说得我好像很多仇人似的。”
虽是如此说,她还是很谨慎地先用砖头压住箱子,再开锁。
开锁之后,也不用手掀盖子,而是用竹竿挑开。
此时正当傍晚,一抹夕阳余晖刚好落到箱子上,照得里头的金锭闪瞎人眼。
杜家人集体失声。
半晌,杨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从哪里来的?谁给的?”
杜清檀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她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还是老于头见多识广:“送东西的人,口音像是洛阳的。”
“咱们家在洛阳有亲戚吗?”
采蓝又否定了:“这是送给五娘的,总不能是哪个病人送了答谢您的吧?”
“是独孤。”杜清檀平静地把箱子锁好:“除了他不会是别人。”
全家人面面相觑。
这,莫名其妙,不打招呼就送了一箱子钱财过来,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杨氏担忧地道:“这钱财来路不明,该不会……”
“独孤不是那种人,您说他会赌钱,或许,但要说他会偷会抢,我绝不相信。
他若会偷会抢,当初何必卖了身上唯一值钱的横刀救我?
他长得这么好看,只要愿意,两都大把的贵妇乐意养他。
可也没见他愿意屈就谁,还是穿着那身旧衣裳,破靴子,骑着老秃驴。”
杜清檀说完这话,谁也不看,肃着脸,抱起箱子就往里去了。
全家都看得出来,她很不高兴。
是以,全都识趣的没有再多嘴。
杨氏只是叹气:“但愿不是我多想,这眼皮子直跳,无论如何,希望这孩子平平安安的。”
采蓝小声道:“您不是嫌弃得很?若是那啥,五娘就和他断绝干净了。您正好如意。”
杨氏气得拍了她一下:“他好歹救过我们的命,我是那种狠心的,非得想要他出事?”
正说着,又见杜清檀快步走了出来,也不叫谁跟着,直接就出门去了。
杨氏喊不住她,连忙叫平安和采蓝跟上去:“快去,看她要做什么,劝着些。”
杜清檀直奔独孤不求租的房子去。
走到门口,见院门虚掩着,她才顿住脚,轻轻敲击门环。
没人理她。
她伸手推开院门,只见石桌旁一个年轻男人裸着上身,正埋着头大口吃汤饼。
听见声响,他抬头看来,见是杜清檀,“唰”地一下就跳起来了。
阿史那宏慌慌张张找衣服,可是匆忙之间也想不起来,这玩意儿到底被他扔哪里去了。
他慌慌张张地将两只手环抱着胸,虚张声势。
“你这人好没道理,怎么没经允许就私闯人家宅邸!”
杜清檀平淡地扫了他一眼,缓步而入:“这是你家吗?”
“虽然不是我家,那……那也不是你家!”
阿史那宏见她越走越近,赶紧地护着胸往后退。
“你就站那儿,不许再过来了!”
杜清檀看他的眼神就和石头没区别:“你怕什么?我又不会看上你。”
她跑过去,把所有房间都推开了看。
一无所获之后,走回来在阿史那宏面前坐下,很有气势地道:“去把衣服穿上,我有话要问你。”
“你凭什么指挥我啊……”
阿史那宏嘀咕着,到底还是跑去寻了衣裳穿上。
他黑着脸道:“你要问什么?”
杜清檀指指面前的座位:“坐下说话,你这样站着,我仰着头脖子酸。”
阿史那宏就又坐下了,气鼓鼓的:“快说!”
“你和独孤不求是什么关系?”
杜清檀冷淡地道:“别和我说是朋友。你骗不了我,上次我们在安平郡王府见过面。
独孤把你扔下了,他不会这样对待朋友。你若说假话,我就去万年县告你,说你劫财杀人。”
“你敢!”阿史那宏跳起来,张牙舞爪。
杜清檀轻飘飘地瞅了他一眼:“敢不敢的,你要不要试试?忘了告诉你,我与万年县丞比较熟。”
阿史那宏虽然不怕,但也不想惹这种麻烦上身,否则主君一定怪他不会办事。
那岂不是更被独孤不求比下去了?
然而他真是不能说。
他气呼呼地鼓着腮,恨声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遇着独孤不求!”
“行,你不能说,那你听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