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才发现人生地不熟,文涌识路的本事不行,只敢朝右边最大的路上走,记着方向好回去。
路旁有一位衣衫破旧的老婆婆拾柴,头发已经花白,上了年纪。
闲着也是闲着,闲来无事的文涌帮着拾柴。拾柴看着简单,要不怕苦不怕累,弯腰时间长了也不好受。
“小伙子,你不是我们村里人吧?看着面生。”老婆婆道。文涌生的一副白净模样,总是很讨老人家欢心。
“我和朋友路过这里借住两天,确是头一次来。老婆婆,这柴火都是湿的,不好烧呀?”文涌捡着木柴问道。
老婆婆一笑,声音和蔼:“拾到院子里比较方便,什么时候晒干什么时候烧。我老婆子孤身一人年纪又大了,不知道哪天就没这拾柴的劲了。”
“你的家人都……”
“老头子走得早,就一个儿子被官兵抢去了,多少年没消息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帮老人搬好柴火后文涌也失了到处走一走的兴致,原路回去。许是亲友无恙,日子尚好,文涌差点都忘了这是命如草芥的乱世。
早上没有早饭,中午便吃得早些。一盘炒野菜、一锅野菜汤,还有面粉掺着野菜做成的饼子。文涌知道这就不错了,有多少人吃糠咽菜还填不饱肚子。正拿着饼子猛吃,味道还行,就是有点拉嗓子,文涌抬头看见赵相端着一盆鱼走进来。
拿着野菜饼子的文涌顿觉同意赵相带渔网和鱼钩的决定是多么正确,虽然那货貌似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过衣服了。
放下菜盆赵相吹了吹手指,这汤有点烫,道:“这村后河里头鱼不少,就是没逮着大的,总算能给黄豆弄点骨头了,这狗最近瘦的。”
桌脚的黄豆回应一声:“汪!”
文涌觉得这鱼汤一点都不香,肯定不好喝。
“汪!汪!汪汪汪!”一阵狗叫声不停。黄豆头一次这般狂吠,大家都觉得很奇怪,邹笙寒离门最近,跑出去看清后大惊,奔回来道:“有官兵来了,快跑!”
这村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不靠近道路,这些官兵十有八九都是抓壮丁的。
第55章 逃走奔波
众人抄起屋内拐角的行李从后门跑,说是后门,其实就是分开住房与菜园的几块木板,偏僻地方哪里有什么地窖暗道。
牛车目标太大,文涌怕引人注意便弃了,里头的行李早已被拿出来。一行人往村里头钻,往村口只会被逮个正着。文涌打算穿过村子往野外躲,树林也好,草丛也罢,先躲开那劫财劫命的官兵再说。官兵要一家一户地搜查,他们应该能更快一些。
老孟和郑飞年纪大了,文涌和赵相便一人扶一个,黄豆也很懂事,知道跟着人一起跑,不麻烦。道上崎岖不平,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水坑,踏湿的鞋更添寒意。
“这官兵怎么跟粘糖似的,黏的这么紧。”老孟边狂奔边道。
“这哪里是什么……什么粘糖啊!分明就是凉水冲开的茶叶沫子,一散开哪哪都是,躲都……躲不掉”郑飞步子倒没落下,就是喘得有些厉害。
“您二老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糖和茶叶?”文涌无奈嘀咕。
郑飞与老孟毕竟年纪大了有些跟不上,文涌赵相在跑步这方面着实是中看不中用,小桃子和邹笙寒到底是个女孩子,幸好有黄豆开路带头,以人不如狗的信念激励着大家。
不久前下了雨,田间路滑,集中精神跑上一会儿很费精神。穿过一片荒地和菜园,前方有一大片晒场,如今只堆着一堆堆的草垛子。
每年秋季收割过后,农家都会将稻草堆在田间。一来可以供烧火之用,二来若是稻草过多便烧了给地里当肥料,堆在田间方便。
文涌扶着气喘吁吁的郑飞道:“大家先去前面歇歇,看看情况再说。”
话音刚落,一声“啊”惊到众人。赵相一时不慎踏错地方跌到沟里,大家七手八脚慌忙将他扶出来。
赵相自沟中出来便躺在地上起不来,忍不住发出细微的□□,只道腿疼。小桃子看着赵相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泪汪汪的眼珠子直在眼里打转。
出师未捷,文涌如今有些慌了,连忙扶着赵相在地上躺着。伤处虽没有流血,赵相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也不容轻视。
“大相,忍着点,一会儿就好……”文涌也急得脸上冒汗,扶着赵相躲到一堆草垛子后头,如今也只能先躲到晚上再回去。
日头一点点落下,每个人都无能为力,只能围着赵相乱转,却也不敢迈大步子怕引得官兵来。
天色渐黑,仿若一块帘幕遮住了眼睛。文涌看着差不多了,众人搭把手将赵相再抬回去。一路坎坷迷茫,回到路口听见村内平静安然,大着胆子准备进去。
绕着村外回到村口,众人回去时连条狗也没有惊动。“咚咚”叩两下门,孟村长麻利的将他们迎进来,院子里倒还好,屋里却是被翻得不成样子。
村长夫妇看见赵相的腿也是惊讶,孟村长通些皮毛医术,让村长夫人去取平日里晒的一些药草边掀开赵相的裤腿看,观察一番道:“哎呦!这好像是断骨了,这可难治啊!”
“眼下也去不了别处了,村长伯伯再好心仔细看看吧?”小桃子眼眶湿漉漉的说道。
“当真没法子,我们这小地方治不了。”孟村长无奈道:“要不然这样,我先给他熬些止疼化瘀的草药,先顶上一阵儿,明天你们再出发进城。”
孟村长给赵相敷了些药,忙着包扎说:“这腿断了可耽误不得,明日快带他进城找大夫,若是被耽搁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文涌在旁边直点头,他也知道这骨折耽误不得,现在只能等了。
屋中一片狼藉,一贫如洗倒也没有什么好被抢的。文涌看孟村长面色不好,关切道:“村长,怎么了?您脸色这么差?”
孟村长叹了口气,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是郭婶今日没了。”
“这平日里挺正常的一个人,今日不知怎么一见官兵便追着问他儿子在哪?他儿子在哪?一个胖官兵被问急了砸她一棍,年纪大了熬不住一个时辰就走了,可怜无人送终,我也只能和大伙儿一同将她埋在她家院子里,希望她儿子终有能回来看到的一天吧……”
第56章 三年之后
夜间月朗星稀,树木和寒风围绕整个村庄,暗黑的天色中自有人情代替微弱的灯光为人们带来明亮与温暖。乱世风雨,漂泊不定,这座小村子以它自己的方式就矗立在这,如此卑微,如此坚定。
赵相躺在床上,棉被被那群官兵抢走了,底下全是新垫的稻草倒是不冷就是有些扎得慌。赵相脸上冒着汗,可怜巴巴道:“掌柜的,俺疼……”
这伤,看着都疼。文涌加油鼓气道:“没事,疼着吧。”
一边趴着熟睡的小桃子,本来是最担心赵相一直哭,结果哭着哭着打个哭嗝睡过去了,还睡得挺香。
天边现出一丝光亮,文涌醒来悄然出门来到了昨日的那间小院。无瓦无檐,三间土坯房,摇摇欲坠的模样。
破败的小院中有一座新坟,文涌看见昨日他拾的柴仍是随意扔在院角,心里睡不出的难受。
文涌向新坟磕上三个头,既感叹有缘相识之情,又消老婆婆无人送终的哀婉。人生在世,总要寻得一缕温暖,老婆婆的温暖没了,她也随之而去了。
回到村口,见到邹笙寒站在树下等他,这些天风尘仆仆,邹笙寒身上的淡蓝色衣裙有些破了,裙角磨损得毛糙仍很干净。二人相视一笑,文涌感到心口一股凉意正在暖化。
昨日官兵却不似以往那群山贼土匪,单是为了抢些粮食度日,除去老婆婆没有伤亡,在这动荡中的安静村庄未曾留下些许痕迹。若有,也只是一座少有人问津的新坟。
哦,还有被抢被褥的夜间难眠的人家定是记得的。
清晨,村长夫妇为文涌一行人送行,牛车昨日被村长夫人赶到村后小树林中,难得留下了。
“这小伙子的腿可耽搁不得了,快走吧!”孟村长将村长夫人烙的一叠野菜饼子递到牛车上,催促道。
孟村长昨日遭了一劫又操劳半天,脸上尽显疲态,一身衣服也是补丁叠补丁,有的地方几层补丁加在一块还显得挺厚实。
“哎!”其余人都已在车上,文涌向孟村长行礼道谢,赶车走远。
当日晌午,孟村长倒水之时发现茶壶里有一小锭银子,沉思良久,轻叹一声。
这世道,他还要等着儿子一家回来,守着自己的哑巴媳妇,他没脸收也没嘴说不收,难为别人还能这么替他想着。
……
三年之后,汴梁城城东之外有一座小作坊,专做纸张。
作坊是一户小夫妻开的,供养两位叔伯,请了两个帮工。
一家子样貌颇为俊俏,只是一个帮工有腿疾,走得快了便有些跛。
这家作坊纸张质量好,价钱公道,生意自然不差,与城里多家铺子都有生意。不过,今日这等特殊的日子也没人顾着做生意。
屋里头全是惨叫和稳婆的声音,小桃子忙进忙出。
文涌站在门外火急火燎走来走去,摸了额头敲大腿,敲了大腿拍膝盖,可怜巴巴道:“大相,我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