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染入行时,玄真道长便隐退江湖了,她也只听说过,这位天赋异禀的道长本领高,好胜心强。
有一次,遇到只积怨颇深的恶鬼,与其大战三天三夜,才险胜一筹。
他赢了,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可回去后才发现,他最心爱的弟子,竟被另一只恶鬼吸食了阳气,死于非命。
那恶鬼并非独行游鬼,而是阴阳双煞,成双成对。
其中一只趁着他对战之时,吃了他徒弟。
玄真道长自责因为自己的疏忽,害得弟子丢了性命。
解决阴阳双煞后,便解散了玄天门,把自己关在里面,再没有出现过。
行内人士,将其传得神乎其神,想来确有本事。否则,师傅他们几个不会打扰人家。
不过能不能请来,尚且不得而知。
即便来了,他退隐多年,法力如何还很难说……安染也不知是在担心自己,还是担心别的,伸手揉了揉脸,干脆道:
“我去看看师傅。”
说是看看,她就真的只是看看。
师傅和另外两位道长正在打坐疗伤,恢复元气。
她没打扰,去外面逛了逛。
小镇坐落在乡下,比较偏僻,四周群山环绕。远处有座坟山,村里去世的人都会葬在那里。坟山往后,便是通往昨天那座山脉的路。
大白天的,对面一派安静祥和,看不出什么名堂。
安染折返往回走,去了家杂货店,买了一袋零食。
回去后,她从里面拿出一袋饼干和水,剩下的放在了楼下:
“昨晚,多谢两位师兄照顾。来,请你们吃!”
大师兄:“何必客气。”
二师兄:“那我就不客气了。”
三人坐在一楼门口,安染吃着饼干,大师兄喝着碳酸汽水,二师兄啃着他最爱的辣条。享受完闲暇的休息时间,吃饱喝足后,三人分别开始画符。
“今晚不知能不能熬过去,画完符,我还要吃两包辣条。”二师兄一脸感慨,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啊。
“唉,真拿你没办法。水喝太多不方便,辣条吃多了闹肚子。可乐我就不喝了,辣条你记得分我一半。”大师兄无奈地说着,倒是没提到安染,小师妹喜甜不喜辣。
安染宽慰道:“会有办法的。”
“也对,只要那尸魇和昨夜一样好脾气不出手,我们就算赢不了,也能自保。”
用符箓和八卦镜沾上朱砂和指尖血,可令邪崇不敢靠近。他们不主动出击,在阵法里待着,等到师傅们恢复元气,自会有转机。
大师兄不太赞同,心道,难。
师傅说,那尸魇昨夜尸化严重,心智受到影响,或许无法自控,如何能保证不攻击他们。
不过,为了师妹师弟不那么担心,这话,他没明说。
化沉默为力量,积极画符。
安染看了大师兄一眼,这表情,看样子,那尸魇的确气得够呛,情况很糟糕啊。
要不……她再给他舔舔?
画符一直画到下午,傍晚时分,他们三个和另外两个门派弟子挨家挨户,给每家居民大门贴上驱邪黄符。
做完这一切,天色黑下来。
三位道长依旧虚弱,却传来一个好消息,那位二十年不曾下山的玄真道长,居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愿意前来相助。
“这是真的吗?”
“自然。”
“玄真道长明日抵达此处,大家再坚持一晚上。”
“据说玄真道长这些年虽不问世事,却从未停止修炼。法力相比从前,只强不弱。”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齐道长抬手打断说个不停的几人:
“稍安勿躁,现在,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每个人回到自己的位置,注意观察动静。我和两位道长在此疗伤,一旦发现异常,立马用传音符禀告。”
“是。”
安染住在民舍二楼,跟着几人出来,听他们激动兴奋地谈论那个玄真道人,心情很平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几十年不曾下山的高人,突然下山了,总感觉不会那么简单。
她回到自己房间,白日里因为睡觉,她把窗帘都关上了。
晚上要观察外面情况,自然要打开。
走到窗户前,她拉开帘子,冷不防吓了一跳。
透明的玻璃窗上,趴着一个男人……准确地说是那只尸魇。
屋里开着节能灯,冷色调的灯光照亮满室,衬得外面的世界越发漆黑。尸魇扒着玻璃,鼻子一个劲地吸了吸,像小猫挠抓般,手指不断去掰玻璃。
她反锁了。
发现窗帘打开,有光照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皱眉,却仍然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漆黑的眼珠里,浮现明显的欢喜。
然下一秒,像是想起了昨天的不愉快,他骤然龇牙咧嘴,怕她再次跑了似的,急忙抬手,作势就要拍碎玻璃闯进来。
安染第一反应是,这可是别人家的玻璃。
“你等会!”她开口制止,心情有些复杂。
真的没想到,这只尸魇会寻着她的味道找过来。
他已经褪去尸化了,身体在月光下,有些清冷,也有些狼狈。那头短发上扎满了各种杂乱干枯的杂草,身上满是灰尘,扒着窗户的手沾上了带着湿气的泥,一爪子就留下个大印子。
脖子上系的黑色珠子隐约有光流动,还有他的眼睛,相比昨天,里面竟然也闪着光。
真像师傅说的,他们能很快适应环境,也能很快进化。
只一天时间,就能慢慢听懂人话。
她说等会,他便没动。
眨着眼睛,茫然地望着她。
即便隔着一面玻璃,也能清楚地看到,他满肚子的委屈。
这可是只超强的僵尸啊,要冷静,不能被表面所迷惑。
“咳!你想进来可以,不能破坏人家东西。看好了,这是窗户,只要这样就可以打开了。”安染开窗了,他要进来,她阻止不了,还不如识相点。
“看,对吧……唔……”
刚拉开一道缝隙,眼前刷地闪过黑影,她迅速被扑了个满怀。
尸魇跟只八爪鱼一样,双手抱着她,脚也圈着她,力道太重,直接把她给扑倒了。这房间不大,窗户后面连着床。她倒在床上,他也跟着倒下来,姿势非常不雅观。
可尸魇没感觉也不在意,凉凉的脸埋在她颈窝,脑袋蹭着她,鼻子使劲嗅着味道,隔一会就伸出舌头舔一口。
又来了。
他又来了。
舔完脖子舔她腮帮的肉,顿了顿,他像发现新大陆般,还伸出爪子捏了捏。
再没脾气也要折腾出脾气了,安染捉住他作乱的手:
“我可是很有骨气的,你别太过分,可以舔,不可以捏。”
安染瞪着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威慑力些,他捏的不止脸。万一以后,舔的也不止……思至此,连忙改口:
“不,不对,只能碰脖子以上的地方。”
尸魇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好似她这张嘴是镶了金钻的稀罕物,左看看,右瞅瞅,忽然像是学她说话般,唇畔张开,吐出两个字:
“小……染。”
“?”
尸魇是不是说话了?
他竟然说话了!
见她的嘴巴不再动,他歪了歪头,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她微微抿着的唇。
对于女孩子来说,唇上的亲昵总归还是不一样。
安染被他舔得一阵激灵,满眼控诉。她现在严重怀疑,这僵尸装着糊涂占她便宜!
女孩子眉头皱着,尸魇盯着她的眉心,也跟着皱起了眉。抬起凉凉的指尖,轻轻落下,用指腹慢慢抚平皱痕。
再次开口:“小染。”
他的声音说不上多好听,沙哑的有种颗粒感,因为很久没说过话,不熟练,两个字之间说得不连贯。
可连在一起,是她的名字。
昨夜那么多人,乱七八糟地一起说了那么多话,他智商不怎么样,却从那些话,那么多陌生的词里,找到了她的名字。
他没有鲜活的心,也没有聪明的大脑。
但他,记住了她的名字。
安染说不清什么感受,目光微闪,正眼打量他。
讲真,这尸魇要是洗干净了,绝对是帅哥一枚。他不像昨天那般干了,皮肤没什么血色,但沾了湿气,水灵了很多,整个人柔和不少。
眼型偏长,瞳仁漆黑,轮廓清爽,五官十分好看。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那黑眸斜了眼她的手,并无不满。还非常机智地用脑袋拱了拱,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再大的脾气也被蹭没了,安染冷静下来,盯着他。其实只要把他看作一只宠物猫的话,这些行为就都能接受了。
“行吧,我们好好聊聊。你直说吧,你想怎样?先声明,我不跟你回石棺。那地方克我,待久了我会死掉。”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抿着唇,一言不发。
安染抚额,他的头发正对她的鼻子。那么久没洗,味有点冲。
“我知道你听得懂,如果你想不出来,那我来问,你回答好吗?”
“那我问了,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若是能问清来源,他又愿意沉睡,可以用招魂幡,帮他超度。前提是,得知晓他姓甚名谁,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