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嘉年三十多岁,因着常年生活在边关,比同龄人更糙更显老。
他长得高大健壮,一脸黑乎乎的胡须,为人粗犷,心思却细腻。
不着痕迹看了眼丰朔,他才叹道:
“唉,北蛮那些人,这次出其不意,打得我们措手不及。前两天死伤严重,这两日缓过来,才稍微好了些。末将已经请旨将情况禀明朝廷,顺道请求粮草和兵马支援。不想殿下却亲自前来,末将和众将士不甚感激。”
听到粮草两个字,安煜又感到心虚,不禁看向仇承司。这位表哥也和自己一样,抬不起头。
西境的情况确实很不好,硝烟弥漫,战火连天。
城内城外随处可见濒死受伤的将士,加之,战争来得突然,许多人还有些缓不过神,整体精神和气势不佳。
对方似是也察觉到了这点,反而越战越勇,大有要一举拿下边城之势。
北蛮增兵了,安染隐隐觉得,北蛮所图,已不再是五皇子许诺的那点物资和这一座城,他们有了更大的野心。
而安凌这边,粮草未到,援军还在路上,每日死亡人数都在不断攀升。不少士兵甚至有了退战,恐战的心理。
局势很不妙。
丰朔也已经调兵了,整个安凌的兵力,仇家占四分之一,守东北一带。西南王和卢嘉年占四分之一,守西边一带。他手里,三分之一,守西北。其余的比较分散,一时难以集中调动。
仇家的兵马一定会来,但是粮草不够,会拖慢行程。
安南王那边指望不上,唯有打胜这场战争,才能端了那老家伙。
他手里的兵,有军队,也有散兵和骑兵。
除了上次破偷袭的百来骑兵,他暗中并未带其他兵马。
虽已在察觉西南异动时,就第一时间去调集兵力,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短时间内,只能靠自己。
帘后传来动静,丰朔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的面孔,她束起高马尾,白净精致的脸蛋明媚娇俏。少女银装铠甲裹身,身形单薄,但挺直如松,一身气势并不弱。
“殿下这是?”
“上战场。”
安染回答的简单,今夜一战,安凌不能再输了。否则,城防一破,便再也守不住了。
丰朔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他既然能带她来,自然也能带她走。
能不能打赢这场战役,他并没把握。他是人,不是神,纵使做了再多预备方案,也有时间和人力的限制,更何况,也许还可能有其他意外。
但他不管做什么决定,都给她留好了退路。
即便逼至绝境,也能保她安染无恙。
可这一刻,对上女孩弯若星月的眸,他喉结滚了滚,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接过安染怀中的银色头盔,亲自为她戴上。
“臣和殿下一起。”
城墙之上,卢嘉年望着底下黑压压的外族大军,一张威严十足的脸上,布满了凝重和担忧。
补给和后援的迟滞,严重影响了士气。
若今夜被对方破城,国将危矣。
大军压境,身后响起踏踏马蹄声。
卢嘉年心情烦躁,他还没下令呢,谁他妈敢动?
一回头,就看见那娇小的太子殿下。
人没丁点大,翻身下马的动作倒是利落。
她直接上了城墙,站在战鼓旁,伸出两只小小的手。
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但卢嘉年这一刻的心情有点微妙。
居然不焦虑了,反而在想,这太子殿下,着实小了些,那两个拳头,还没击鼓的鼓槌大。
那两只不及鼓槌大的手,握住的鼓棒,重重敲向鼓面。
鼓声震耳,卢嘉年神情一凛,和底下所有将士一样,不自觉看向少年。
“本宫今年十五岁,受尔等庇护,平安长大。见过世间繁荣,也尝过百姓疾苦。唯今时今日方知,一切兴衰更迭,皆是边关将士所吃的苦。”
“苦难终有尽,长夜终有时。都是铁骨男儿,不说矫情的话。咱吃了多少苦头,就从敌人身上讨多少回来。”
“最后一站,无论生死,本宫,都将和你们同在!”
这小孩,比她皇帝老子强。
卢嘉年心潮澎湃,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剑指夜空,高声大喝:
“头可断,血可流,城门不可破!众将士听令,开城门!杀!”
“杀!杀!杀!……”
安染说上战场,不只是说说而已。
鼓舞完士气,很快下了城墙,骑着马冲在了前头。
“二殿下……”
安煜刚上马,就被仇承司拉着。
跟安染相处这么几天,他好像长大了许多,起码看见一个人表情,就能猜到他什么意思。
仇承司这是让自己躲在后面,随太子去送死。
他面无表情甩开仇承司,淡声道:
“太子都敢上,我怕什么!”
行兵打仗,士气有多重要,即便他未曾上过战场,只在今夜,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
他没管仇承司,纵马跟上。
两军对垒,战火纷飞。
丰朔用□□击穿敌人心脏,回头看向背着箭篓,提着大刀的小姑娘,冲她笑:
“殿下,要活着。”
不要死。
安染也笑了:“好。”
你也是。
她目光扫过前方,忽然一顿,迅速拿起弓,抽出一支箭。
后背传来一阵痛意,安染咬着牙,都这样了,一定要射中!
她松了手,利箭射出。
安煜正和北蛮一名大将单挑,他练了十几年功夫,今夜得以施展,杀敌杀得十分畅快。
对方要单挑,他当即迎上去。
统帅单挑,对两方气势影响很大。
这野蛮子虽然厉害,但他也不弱,绝不能输。
他实力不弱,终究少了些心眼。
丝毫没察觉,不远处的弓箭手,悄悄瞄准了他。
等他发现时,只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耳边飞过,一支敌方羽箭擦着他扎进了脚边的土壤里。
对方使诈!
那边将领也面色铁青,射偏了!
安煜气炸,立马叫来周围的人:
“来人,跟我一起杀了这个阴险小人!”
几个来回,他们合力杀了敌方将领。
安煜砍下那人的头,正要向太子弟弟炫耀一番,回头时,瞳孔却狠狠怔住,刹那间猩红。
“阿恒!”太子,字恒之,寓意长久不衰。
安煜第一次喊这般喊她。
少年银色铠甲被血染红,胸口被箭刺穿。
手里还握着弓。
刚刚那支救了他的箭,是她射的。
为了救他,她受伤了。
安染有些疼,迷糊间看见安煜在那哭。
背后有人抱着她,她知道是谁,轻声道:
“王爷,能再扶我一会吗?”
战事未结束,她不能倒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比昨天长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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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妖孽摄政王×傀儡假太子
浓烟滚滚, 遮星蔽月。
军营火把烧得通亮,帐篷间人来人往。
安煜在一军帐前来回踱步,气得跳脚,急躁地骂:
“丰朔!他算什么, 凭什么不让本殿下进去?区区一个异性王爷, 还能越过本殿不成?”
太子殿下受伤, 众将士非但没有慌乱, 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 犹如一群保护幼崽的成年凶兽,凶猛地冲上敌营, 奋力厮杀, 势如破竹, 很快赢得了胜利。
可一回来, 丰朔便将太子藏进军帐,任何人都不许进。
任何人, 包括他。
他可是太子的亲哥哥, 丰朔无名无分,还能比他亲?
守在门口的人快要哭了, 皇子和王爷,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但是他们将军都听摄政王的,他自然也得挺听王爷的。
哭着劝道:“王爷有令, 二殿下还是先回去歇息。若有消息, 属下一定立马去向您禀告。”
丰朔不让他进, 继续在这嚷嚷也无济于事。
安煜目光闪了闪,似是想到什么, 冷哼一声走了。
帐内血腥味浓郁, 拔出的箭被丢在了地上。床边的水盆里, 清水被染红成了血水。
一条浸满腥红鲜血的布条被扔了进去,迅速化开,加深了血色。
床上趴着的人,脸上又白了一度。
久病成医,丰朔受的伤多,会处理的伤自然也多,箭伤便是其中之一。
有条不紊地将安染胸口的箭拔出,清理伤口,包扎完,他才撩开帘子,吩咐门口的人:
“喊军医过来。”
“……好……是。”下属心里直哆嗦,摄政王的脸色,好吓人!
丰朔静静坐在床边,脸色不比安染好多少。薄唇抿着,狭长的眼睛妖而不媚,就显得异常凌厉可怕。
他指尖发凉,轻轻探了探安染冰凉的额头。
军医进来时,他替她裹好被子,抓住军医要去掀被子的手,冷冷说:
“伤口本王处理好了,你替她把个脉,再开一些预防伤口感染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