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摸进裤兜, 指尖擦着烟盒。
据说,这玩意能让人平静。
但是, 也有瘾。
行至拐角, 他嘲讽地勾了下唇,手握着香烟盒, 低下头作势就要拿出来。
“筝哥同桌,安染是吧,你好啊!筝哥, 你同桌啊, 你还等什么!”
指尖颤了下, 岑筝掀起眼皮。
可爱的女孩正巧应声回头,看到崔浩博, 一脸茫然。随即, 她注意到了他。稍愣了下她便朝他弯起眼睛, 打招呼。
这只是一个同桌之间再正常不过的礼貌问候。
他却松开了拿着烟盒的手。
开学第一天,安染业务繁忙,除了父母,还有个之前学校的同桌给她打了电话。两人聊了会,对面忽地拔高声音:
“啊,我想起来了,我初中时期的男神也在七中。岑筝啊,你听说过没?超级牛逼的学神级人物,初中整整三年,一直是年级钉子户第一。成绩断层式碾压,门门接近满分。是我们初中学校的风云人物,不可复制的传说。”
说到这,安染听见有人喊她名字,然后看见了她的新同桌,话筒那边的声音也在此时降了调:
“我关注他很久了,只可惜,他后来出了事,据说在七中成绩下滑得厉害,连普通大学都可能考不上。而且,还经常和一群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彻底堕落了。啊啊啊!我的星星啊,就这么陨落了。”
电话挂断,安染已经走近。
“哇哦,我们仨真是太有缘分了,安染同学,你也来这里吃饭吗?一个人多无聊啊,一起啊。”崔浩博站在两人中间,热情地邀请。虽然不追,但是能和漂亮女孩子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完全陌生的男孩子,表现得像个相识多年的老熟人,且一点不尴尬,属实社交牛逼。
安染朝他客气笑了下,看向一旁的岑筝。
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年,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
之前教室里,那句“又见面了”多少藏了些扎人的刺,但那个时候,他好像并非故意针对她,这种态度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之后,他又加了慢半拍的“同桌”两个字。
两句话,有种奇异的不协调。
就像他这个人本身,平静的假象下藏着一头猛兽。
他的脸色很差,有种病态的苍白。
崔浩博的视线在两人间徘徊,他不敢碰岑筝,便直接喊道:
“筝哥,人家在等你点头呢,给句话啊。”
岑筝看向她:“吃肉吗?”
安染:“吃。”
没什么多余的客套,他们在同一家门店前相遇,自然而然地走进去,坐在同一桌上。
由于还没来得及叫另外两个朋友便遇到了安染,所以这桌就他们三个人。
四人桌,只有两边。
安染和崔浩博先落座,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黑衣少年却像没看见似的,绕过他坐在了对面女孩的旁边。
眉心猛地一跳。
崔浩博迅速把菜单推到对面,神不知鬼不觉掏出手机,疯狂输出:
【博学多才】:有生之年系列!哥几个速来!@全体成员。
……
【金金金子】:有屁快放。
【地表最强】:新片子?
【博学多才】:是筝哥啊!筝哥在勾引妹子,臭不要脸的,万年铁树不开花,一开就要最好的那朵。你们不知道他多心机,反正我算是见识了。跟我们在一起,一整天放不出个屁来,见着漂亮女同学,又是约人家吃饭,又要挨着人坐,还帮人涮碗。卧槽,做到这个份上……他来真的?
【金金金子】:筝哥什么时候搞过虚的?
【地表最强】:他就没搞过。
【金金金子】:废料男,请闭嘴。
崔浩博猛喝了杯凉水,心情还是难以平静。自那事后,除了他们几个,筝哥从没搭理过旁人。按照医生诊断说,他就是个潜伏期自闭症的问题少年,很难接受陌生人走进他的世界。
然而,望着对面神色自若的岑筝,他觉得,挺容易的。
才一天就接受了。
安染也喝了杯水冷静冷静,明明清楚这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两个人,她还是忘记了拒绝。
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视线落在少年白净秀气的侧脸,好吧,她还想再看看这张脸。
察觉岑筝的脸即将要转过来,她下意识说:
“我就看看。”
她能感觉到,岑筝不喜欢别人的靠近。这种不喜欢,比洁癖更严重,几乎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何晓玲问他话的时候,他立马起身,在她旁边沉默着站了会,才勉强回了一个“嗯”,一个“是”。
女孩的眼睛有点红,泛着浅浅水光,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架势。
岑筝用舌尖抵了抵牙槽,身体往后一靠,长腿屈着,犹豫一会,摸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和烟盒。
“只能看看。”别想抽。
打火机搁在烟盒上面,少年修长干净的手指推着烟盒,慢慢收回了手。
安染:?
她对这东西表现得有那么在意吗?他从哪里看出她是想看这个的?
少年压箱底的宝贝大方推到面前了,她哪好意思拒绝,面无表情看了下。
才过了两秒钟,一只干净的手伸到视野里:
“可以了。”
嗓音温和,眉目清朗。
他对她收起了满身的刺。
把烟盒塞进口袋后,安静烤肉。
第一块肉,放进了她碗里。第二块,第三块,……少年话不多,行动却很快,干活也很细致。肉烤好了,他还会把香料作料撒好,再给她。
“谢谢,很好吃,你们也一起吃吧。”
咽了一肚子口水的崔浩博:“筝哥,我的呢。”
岑筝撑着下巴,单手用夹子把肉一片一片铺好。闻言,黑眸睨过去:
“你问我要啊?”
语调漫不经心,一贯的懒散,一贯的……无情。
崔浩博:“不,我有手有脚,作为新世纪新时代妙龄少年,我要自力更生,自求多福。”
烤肉店里生意火爆,玻璃门外的长廊坐满了人。店里肉味飘香,四处可闻油滋滋的响声。
安染垫了肚子,便道:
“换我来烤吧。”
他应得爽快:“行啊。”
一顿饭吃完,崔浩博提议正好碰上,一起玩玩。
这一次,安染拒绝了。
少年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他们一起出的门,崔浩博走在最前面,他与她并排:
“天黑了,送你回去。”
崔浩博耳朵灵,听见了这话,突然血压飙升,紧张不已。在心底咆哮,筝哥来真的了,女神快答应啊!别让他们筝哥真成了自闭儿童啊!
“谢谢,不用,我还要去买东西。”她的小电驴。
爸爸不会来了,他打了钱来让她自己买。
崔浩博:……裂开!
待安染走远了些,崔浩博小心翼翼地问:
“筝哥,你没事吧?”
岑筝慢慢走着,看他一眼:
“你没事吧?”
他又不是玻璃瓶,没那么容易碎。
……
安染挑了个底盘稳一点的电动车,骑回了锦绣花园。
这是套老旧的小房子,两室一厅。小时候住在这里,然后搬走,如今又搬回来了。
环境是熟悉的环境,她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她又做了梦,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切都像走马观花,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抓不住。
醒来时,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安染抱着膝盖,沉静了会,咬着唇,伸手捂住脸,慢慢抵着膝盖。
开学第一周,学校举行了一次摸底测试。
成绩下来那天,何晓玲趴在桌上哭:
“完了,我又完了,回家要被我妈打死,下个月零花钱保不住了。今天就要出成绩,我要怎么回家面对我妈。”
岑筝一周没来上课了,何晓玲便也无所顾忌。
哭完,她回头问:
“安染,你考得怎么样?”
安染认真地想了想:
“我觉得,我考的还行。”
会做的都做了,不会的都留着。
阴影划过,她一周没来的同桌现身了。
还是一身黑,头发洗得很干净,看着像刚睡醒没多久。
精神状态也不好。
人家上次请她吃饭了,安染便问:
“你不舒服吗?”
“嗯。”鼻音很浓,估计是感冒了。
大夏天的感冒到一个星期不能来上学,他身体有点虚啊。
岑筝:“……”这姑娘的表情还能再明显点吗?
他正想说点什么,沉沉的脚步声响起,班主任脸色铁青地走进来。
看样子,六班这次考得很差。
还好,他这同桌考得还行。
岑筝在安染分卷子的时候随意瞥了瞥,这个女孩,出乎意料的整洁。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摆的整齐有序,没什么遮挡,他轻轻松松看见了试卷上红红的分数,除了语文,每科平均30分……
还行?
是不太好,但在她现在的能力范围,确实还行。
然而,在别人眼里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只一次考试成绩,那些之前捧她为校花的人,开始改称她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