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伯安见吴世元越说越不像,自己摇摇头,按手叩了叩桌案:“旁人自能撂了挑子,你我能吗?殿下能吗?这一份家业不是他们的,百姓和天下也不在这些蠹虫眼中,他们自然都能敷衍塞责,你啊,这嘴上的毛病儿也是改不了,心里头存了好意,偏偏说出来实在太不像话。”
吴世元悻悻摇了摇芭蕉扇,自己捧着凉茶大大喝了几口:“这么个天儿,我们好歹能对付过去,外头那些人可怎么着?不瞒主子和先生,近来我都有些怕到街上去,目见而无能为力,我也是心虚心堵。”
陆钺手边搁着几封奏章邸报,吴世元的话句句惊心,他却眉眼无波,只是脸色越发峻冷,气势沉得让人心惊。
吴世元纵追随陆钺甚久,见此也不能不心中发凉。
殿下这是当真生了怒意,越是淡漠,发作起来就越是骇人。
他在心里提前替这些尸位素餐的人烧了几炷香。
旁日这么欺上瞒下,不犯在太子眼皮子底下也就罢了,偏偏如今碰上这么个当口儿,现下越是逍遥,将来的下场就越是惨淡。
陆钺提笔在送上来的公文上落了几笔,方欲开口,便见靳峤借着换茶的当儿凑了过来,低声禀报了两句。
他闻言面色稍缓,点头道:“让承武将东西送进来,另备些解暑瓜果让谈先生和希恒也跟着歇一歇。”
靳峤见陆钺的脸色没有方才那样淡漠迫人,便凑着趣儿道:“殿下真是和娘娘想到一处去了,娘娘送东西来的时候就吩咐了,让厨房里另备几份甜汤凉水赏给大人们消暑解乏。”
陆钺笑笑,将手上纸笔搁下,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嗯,照着你们主子的话送进来。”
靳峤见这个话当真是说对了,脸上立刻笑出了几道灿烂的褶儿,连声应着退了出去。
茶点瓜果被送了上来,陆钺暂不提公事,三人围了个桌儿,不分主仆地各自用点。
“呦,这梨汤熬得还真是新鲜,往日里没吃过这模样的。”吴世元搅了搅碗中晶莹剔透的梨羹,雪白的梨肉似化非化,沙沙的,透着一股颇为凉爽的清甜,一碗喝下,但觉全身暑热皆消:“甜而不腻,沙凉沁口。”吴世元笑着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放松地和陆钺开了个玩笑:“殿下也总算知道这口腹的享受滋味了,我们往日里来,哪儿有这么多的新鲜花样,体贴心思。”
“吃东西也占不住你的嘴。”陆钺摇摇头,慢品着这盅清蜜梨羹,整个人的气势也都柔和了下来,眉眼间皆蕴着一点淡淡的笑。
谈伯安也是慢吃慢嚼,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陆钺此刻的神情。
他摇了摇头,这一回没有多说什么。
情意几何,动心与否,口中不说,却也瞒不过自己,瞒不过旁人。
议事毕已是时近黄昏,谈伯安和吴世元不得不抓紧离宫回府,临走时吴世元见陆钺神色清闲,便乍着胆子和他要了梨羹的方儿。
陆钺不是个刻薄人,何况他与吴世元等人是经过生死的情分,很多时候,不似主仆,更似兄弟。
“等着吧,明日着人给你送去。”
吴世元得了准,笑呵呵地和谈伯安一道出了宫。路上两人闲谈,吴世元也不僵着规矩,只是半含着笑,少年飞扬的眉眼间满是庆幸又唏嘘的喜色:“先生,今日这梨羹,是不是东宫的那位女主子使人送来的?”
“你耳背?”谈伯安没好气地瞧着他这副没个正形的痞样:“这会儿胆子大了,那时候怎么不开口问问这梨羹是不是太子妃送的?”
“我就是莽,我又不是瞎,也不是蠢。”吴世元横扛着自己的长剑,来回舒展着筋骨:“我耳朵可不背,那时候该听的都听着了。殿下用的是太子妃亲手所做,咱们吃的是厨工炖的,连口汤都不肯让咱们沾一沾,我再没眼色地瞎打听,回头不是找抽吗?”
“就你机灵,就你懂事。”谈伯安斜眼把他一瞟:“这么一会儿你是明知故问,明探暗听,想知道什么?直说吧。”
“多的我可不敢问,就是想知道知道,这位女主子能在殿下议事的时候差人送东西过来......咱们那位凡心不动的铁树是不是开了花?”
谭波安哼笑一声,捋着胡须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言,大步越过他往自家马车行去。
陆钺直到深夜才回返寝房。
苏绵早早地洗漱歇下,陆钺在床边看了她一阵,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自去洗漱更衣。
直到他躺回帐中,身边人也只是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陆钺偏头看了她几息,这一回,没有再主动把她抱在怀中。
有些事半点都不可放纵,他很清楚自己的心,若稍松一松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近不得,离不开,不甘心,却也不敢再向前稍迈一步。
直到夜半,他都仍旧没有几分睡意。陆钺没有睁眼,只是将此归结于白日事繁,乱了心绪。
他这晚睡得颇不安稳,直到怀中一暖,心神才稍有松缓。
他攥了攥空荡荡的手心,既没有将她推离怀中,也没有把她抱在心口。
这是他给自己的最为奢侈放纵的最后一点心愿,让他看看这烂漫春光,好歹,也算是见过人间暖色。
陆钺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便听怀中人发出一阵不安的梦呓,额上也很快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眉峰微敛,将床格中的明珠拿出照亮,随后将她抱在怀中,细细摸了摸她的额头颈窝。
“玥儿,玥儿......”陆钺有些心急,到底也不得不狠心强行将她唤醒。他知道若是强行教她起身,她难免有一段时候颇不舒服,可眼下她的身子显然有些不对,陆钺也只能捺着心疼,将她扯离深沉梦境。
苏绵醒来时头痛得厉害,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一处比头还要痛的地方。
她捂住肚子,浑身都不由细细打着颤。她恨熟悉这种感觉。
自她穿到这具虚弱的身体上,就尝到了月事时痛如刀绞的滋味。她原本虽也是体质虚寒,却远没有这样严重,偏偏到了这一世,每回不仅疼痛欲死,周期还十分地不稳定,就是她把日子记在纸上,也总难把握其来往的精髓。
“让......让木槿进来。”她记得今夜是木槿守夜,很多东西都是她们打点收整。
“是不是难受?我差人招太医过来。”
“不......”苏绵疼得浑身没有力气,这样炎热的夏天,她甚至还能觉到周身泛着一股冰寒的凉意:“要木槿,不是病。”
她说着使劲把陆钺往远推了推,心里纵有百般的窘迫,也知道这事不能总瞒着,否则看他现在这样,非得为这事把东宫上下都折腾起来不可。
“我是......身上不舒服,这是女儿家的事,不用叫太医。”
陆钺平素里也没过多接触过哪个女儿家,听她这么说,反应了一瞬才稍稍松了心。但他于此事颇多陌生,很多不明,看她一劲儿地推自己,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办,省得招她更不安心。
木槿很快应声而入,利落地将苏绵要的物件儿都备了出来。
苏绵这会儿被折腾得都要丢了半条命,一时间什么精神都没有,一想到自己还得下床,还得收拾,这么大的工程,这么长的路径......她苦着一张脸挪了一挪,就见陆钺已经先她移到了床边的轮椅之上,她还没及反应,便被他整个揽着抱在了怀中。
第64章 小狸奴
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让苏绵稍有松懈, 可很快她就僵着身子,欲哭无泪扯住陆钺的袖口想让他放自己下去。
“放在这里就行,有木槿她们, 你......你知不知道我这是什么事啊。”
月事本就是寻常现象, 可这事到底是她自己的私事,且面对的人又是自己的心上人,她心里难免窘迫不安:“你去看看你的衣裳有没有......有没有弄上东西......”
怀中人荏弱得像是一只小小的糯团,陆钺抱着她,才知道什么叫捧在掌心怕化了,他也怕自己力道稍大一些, 就要捏坏了这柔弱的小东西。
“我知道,乖乖躺着, 不要说话。”陆钺几乎从来没有哄过谁,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些贴心的软话。可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很多很多事, 自然也就无师自通了。
陆钺一径将人送到了屏风之后的净房,自己仍旧未曾稍离。待木槿将换洗衣裳端了出来,陆钺才出言拦住她, 将她招到一旁询问苏绵寒暖。
今晚这事于陆钺而言的确很是罕见,他自幼离宫, 长于外公身旁, 即便是近身侍候,也几乎不招女使, 对女子诸事,纵隐约有些耳闻书见, 也总归陌生无措。
可这时候, 他明知道她今夜是来了天癸, 也知道这样的事素来都是要避忌夫君,避讳旁人的,但方才他抱着她,护着她,心中却只有一种异样的温柔和灼燥。
可他素来都是有些爱洁的,莫说是这样的事,便只是旁人的触碰、亲近,若无必要,他从来斩断得一干二净。
唯有她,他纵然心冷如冰,心硬如铁,也总难挥剑断情,挥刀了结。
苏绵很快皱着脸慢吞吞地挪了出来。木槿方才已将她素日惯铺的锦褥垫到了床上,这会儿无事,便都收整利落,告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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