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伯安是何许人,其观色察言,多谋善断是经年历练了来的。纵然这女娃娃戴着帷帽,隔着面纱,谈伯安仍能觉察到她隐蔽从容的观察:“你是跟着苏家这小子来的,是......苏家的姑娘?”
“晚辈苏绵,见过先生。”苏绵也不是小气人,再者她观这位谈先生辞气隽爽,风骨凛然,又是东宫中人,心里已经几乎把他归为了自己一伙。她说着撩起了面帘,顺手向脑后一拂:“女娃娃胆子不大,只是此地既有先生,又有家兄,我又无愧心之举,自然不怕。再说了,怕也无用,还不如省省工夫,想想对策。”
谈伯安在听得这从容女子的身份时便是一愣,听罢了她这番话又是一笑,他略略打量了苏绵一番,见她貌美娇矜,举止得体,又观她妙语如珠,爽朗洒落,一时间便只是不住地点头。
“先生方才说的姓胡的厨子是什么事呢?”
“哦......哦......”谈伯安摆手叹道:“这姓胡的厨工学得一手好厨艺,就是不肯卖给那薛小人一家,这不,今儿个被人家逮着了踪迹,好好地整掇了一番,不是这里头又出了旁的事,现下我就该和他理论理论这一件仗势欺人的恶事了。”
苏绵听得一知半懂,但大约明白谈伯安这是在路见不平。眼见着屋中外人已尽,只剩了几个主家说话,苏绵目光微闪,先拉着苏皓往门口方向走了走,见着这距离已经足够与门外自家护卫呼应,这才开口道:“我观先生似有烦难之事,也不知我兄妹二人能否为先生解忧。”
谈伯安瞧见苏绵举动言行,早已笑个不住,待屋外杂音渐少,才开口道:“你方才都发现了吧。”
苏绵对上谈伯安带笑的目光,蓦地觉到心头一寒,却也稍稍松了口气:“晚辈发现或者没有发现,全凭先生一句话,晚辈是万万不敢自作聪明,多心多事的。”
谈伯安摇摇头,没有再逗这个年岁堪作自己闺女的女娃:“确是有件为难事,大约会有些冒险,若是你们不便,自可就此离去,老夫绝无勉强。”
苏皓与苏绵对视一眼,笑道:“先生尽说,若能效劳,晚辈必不虚让。”
谈伯安瞧着这两个目光清正的后辈,捋须而笑,带着两人转身绕进了屏风之后。
此间果然有一处暗门,纵然隐蔽,但也是颇有凶险。若方才那薛炎带人进来搜了,难保不搜到这隐秘之所。
暗门之内走出两人,一搀一扶,观其衣着行止,皆是气度爽俊的贵家公子。待见到了其中一个紧捂着手臂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苏绵方知自己方才嗅到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杜将军,这一位......你是......靖国公的世子?”苏皓怔怔将两人瞧了一遍,而后反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些冰炭不同炉的人是怎么掺和到一起来的。
杜璟单手搀着虞彻,随意将他安置了下来,方欲开口,苏皓先抢道:“方才薛炎是在搜查你们二人?”他拧眉看向谈伯安,怔愣之后便是苦笑:“先生所说的为难,可真是没有半分作假。”这么两个人,一个是镇守边境的大将,一个是身处要地的国公世子,随便哪一个,无诏都不可入京,偏偏今日两人凑了个齐,这一旦要是被薛炎逮住,那才真是大祸临头,只怕没两日,那劝忠司的大狱就要被塞满了。
“见都见了,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谈伯安两手一摊,眉间似有忧虑,又在转瞬被一种闲适笑意所取代:“怎么着,有什么法子把这两人给运出去?”
这回真是上了贼船,想下也无从下起。苏皓不及追究这三人是如何凑在一处的,只是竭尽心力地想着万全的法子。
苏绵鼻子灵锐,见那靖国公世子虞彻也无甚大碍,便避开这冲鼻的血腥味儿,自己一径退了老远。她一面瞧着屋中众人,一面竖着耳朵察探外间动静。
杜璟此刻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两手撑膝坐于椅上,大约因着上了年岁,又位高权重,身上的气势颇为慑人——总之是一瞧就知道很不好惹。
而虞彻是一种偏秀气的年少俊朗,瞧着潇洒不羁,那一双眼却深沉若海,一望便知城府颇深。
苏绵倚在帘柱旁瞧着这一群王孙公子,心念几转,目中含笑地举起了右手:“我有一法子,虽不知能不能用,但听一听总是无妨。”
第23章 不服咬我
苏绵的法子说罢,屋中一时沉入了极为尴尬的静默之中。
苏绵早已放下了面帘,此刻众人都自顾无言,她却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唇角:“事急从权,若是几位有更好的法子尽可明言,若是没有......”苏绵伸手指了指外间:“等薛炎回过神来,你们就是同意也没有用了。”
“好一个事急从权。”虞彻似笑非笑地看向苏绵,目光几乎要穿过轻纱,直刻到她的脸上:“我相信姑娘都是一心为了在座着想,绝不是想安排旁观一出好戏,对吗?”
苏绵“呵呵”一笑,抬手扶稳了帷帽,在心里默念了数句“不服你咬我啊”,而后神清气爽地叉了叉腰。
“我觉着女娃娃这法子可行。”谈伯安作为辈分最大的人当先拍了板,剩下的人只能是不好也说好了。
日头越发烈了,虽是春景儿,却已沾了炎夏的几分风采。丰华楼里里外外皆被劝忠司调来的差役层层围住,一进一出恨不能从祖宗八代查起,一时间整条街拥拥堵堵,挨挨挤挤,皆是来探消息,凑热闹的。
守门的小头目抬手抹了把额上油汗,兀在心里不住地骂娘。
这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要命的事儿,一语不发地就把人全都调了来。顶儿上的那位爷倒是有依有靠,可他们这些没头没脸的,哪来的底气和这一楼的达官贵人歪缠?还不是左也得罪不起,右也敷衍不得,把脑袋拴在腰带上做活儿。
人都羡慕他们这些人一朝鸡犬升天,跟着薛大爷也成了司里的一位“爷”,可谁知道他们这里头的辛苦和为难?
从前作混子无赖只怕也比这个痛快些儿。
他正在心里不住地抱怨,忽见那楼里呼啦啦走出了一大行人。
被拥在中间儿的是一个温润俊秀的贵公子,倒是一派雍容,雅贵端方,只是怀中抱着一个通身裹了黑色斗篷的人,倒把这一番风雅都给坏了。这样日头下,他再是雍雅从容,也显得颇有些吃力。
见着这样阵仗,这小头吏颇有些头疼,恨不能一头磕死在这儿,也胜过应付这班子王孙贵胄。
“诸位爷有礼,小的给爷请安了。”这小头目抬手挥退一干持刀逼拦的小役,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这会儿天气炎热,诸位爷金尊玉贵,实在不宜和小人们这些下人一道耗着,楼里凉爽,兼有酒菜,不如小的先侍候诸位爷回步,等这里头的事都了了,小人一定跪送诸位爷离开,万万不敢怠慢!”
“你倒是精明。”谈伯安笑呵呵地捻了捻须:“罢了,也不必在这里卖乖,和你们大人知会一声,就说老谈有事,须得先行一步,有什么罪,我就在家里等着,他尽可带人来问么。”
那小吏一脸的笑险些要撑不下去,只半苦着嘴,要哭不哭地哈着腰,也不敢放人,也不敢拦阻。
这里歪缠个不住,众人心里都是焦灼不已。此刻薛炎也不知是被什么事拖住了手脚,他们只能觑了这个空儿强行离开,只消离了此地,这一场祸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若再耽搁,只恐今日不好善了。
正没个分明,忽又插进一道不阴不阳的声儿:“也难怪爷总说你不成气候,这明摆着的差事,你何必与他们废话。”
几人侧首去望时,正见一鼠目贼眉的男子歪七扭八地踱了过来,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他面上落了一道极是狰狞的疤痕,饶是早已伤愈疤落,也仍旧骇人得紧。
这小头吏看到这刀疤脸,整个人像是不甘,又像是无奈,却没有与他强言,倒是认了此人为首,不再多话。
“就是你们不顾我家大人之命定要离开?”刀疤脸剔着牙,歪着脚,笑哈哈地看向众人:“行啊,行啊,要走是吧,那也成,那得一个个地给爷瞧了才算个数,不然回头跑出去什么叛逆反贼,咱们谁都别活了,你们说是吧?”
对着方才那小吏,谈伯安尚有几分和缓颜色,对上这形容可厌之人,他却半点好脸也不肯施舍。
眼见着事态越发不好,苏绵捏了捏拳,到底还是撑着气开了口:“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家姑娘是什么身份吗?凭你也敢上手过来搜检,你若再敢放肆,你家大人也保不住你!”苏绵这是头一遭做这样“狐假虎威”的事。她将侯府的腰牌举得高高地,强作出一副凶悍表情:“我家姑娘身子不适,现在就得离开,不然回头被这里什么不干不净的冲撞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刀疤见说话的是一个脸灰身矮的小喽啰,便“嗤”得一笑,方要口出不逊,便当头瞅清了那令牌上的几个字儿。他揉了揉眼,凑近了两步,等彻底瞧清了,脸上也是一阵灰一阵白。
他往日虽不成事,可到底还是有几分心,有几分眼色的,苏家这点子事,成天地就在他们大人嘴边手边挂着搁着,他怎么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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