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庸懦多疑,处事不决,刚愎自用,心底藏卑。其实最好拿捏,有时候却也难以常理揣度。
这一次的事,即便皇帝是个真傻子,也总该对这些丸药生出了忌惮之心,可到了最后,受苦受罚的都是一些无谓之人,而他连同身边侍奉的药僮仆从,却无一人遭祸。
这本身就是一种大祸之兆。
但皇帝自己多思多虑,前怕狼,后怕虎,即便握有生杀之权,也碍于种种顾虑不肯即刻施为。
欲要成就大业,却处处碍于小节,这么样的一个人,做个寻常富家翁犹有艰难,更莫说是要做这天下之主了。
只是皇帝尚不足为惧,这位太子殿下却绝对不容小觑。
这一位年少便诛除奸佞,还朝清平。纵横叱咤了大半辈子的权臣都落在了他的手上,这让郝允升不由地便生出了许多的忌惮之心。
帝王心术,文成武功,这些陆瑄身上所未有的,太子却通通兼备。
如此惊才绝艳,却注定命途坎坷,这么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郝允升在心里暗嘲自安,好容易将心底对陆钺的惊惧稍稍压下,却在抬眸欲言之间,心底凉气骤生。
“老道回殿下话。”郝允升面上仍自沉稳,背心却已冷汗涔涔:“道家以天地为养......”
“云山雾罩的话不必说,孤要的是实言。若再行选秀,照你所言施双修之法,父皇当真能从此龙体无恙,再无病痛么?”
陆钺的话音儿冷得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郝允升只觉自己的心口被一柄冰锥子搅得冷痛难宁,面上也“唰”得落满了一层冷汗:“这......凡事应循天地自然......”
剩下的废话都被陆钺沉冷的一双眼给通通逼退了开去。
若照着习惯,此刻他只需东拉西扯一番道家之理,甭管说得对与不对,总归是能把人唬得心服口服。可偏偏眼前这一位,是一句云雾里头的话都不肯听。
虽说如今皇帝不会轻易要了他的性命,可瞅着眼下这情形,皇帝老儿是想借刀杀人,看鹬蚌相争啊。只是他自个儿也有些自明,就凭他这点子根底,还不够太子一指头捻的,一旦有个什么好歹,那也是他自己的生死,可与皇帝没什么干系了。
“既不能定,便去想牢实的工夫,孤这里也寻了几个道行高深之人,国师既心存论道之意,那不妨与他们一并相谈。父皇龙体关天下安危,下一回国师开口,希望说出来的是些有用有益之言。”
皇帝想看的是剑拔弩张,是相争不下。往时这郝允升也是巧舌如簧,谈天论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谁知今日这一番对论,向来博学强记的国师竟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
陆瑄心底一时极为失望,先时三分真的颓丧一时倒成了十分真。
他近乎自嘲地生出了一种无望的悲哀。难不成,他当真如此昏庸无明,当真半点都比不上这个自小多难的儿子吗?
陆瑄近乎机械麻木地应着一些朦朦胧胧的话,待他回过神来,屋中已经空无一人。
他呆着眼望向帐顶,心中五味杂陈,种种翻覆。可到头来最深切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屋外忽地传来一阵轻悠的铃响。陆瑄顿了顿,忽地偏头紧紧盯向门外。
良久,等他目中所有的期待一点点开始变得灰败,却蓦地被一抹倩影点亮。
薛素兰执扇而来,脚腕上的细铃一走一动,铃音清脆,亮的让人心慌。
“这才多早晚呢,陛下就这么歇下了,看来臣妾来的真不是时候。”薛素兰口中说着不是时候,脚下却半点未停,径直地便走到了窗畔,猛地伸手将窗子全然推了开来:“屋中药味怄得人心里都闷,陛下在这么个地界儿养病,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她似全然未见陆瑄面上的青紫沉色,未见他一把子骨头下的虚弱空洞。
“这里不好闻,不是你该来的。”陆瑄全无脾气,只是包容地看着她,目中却空落落地无所归依:“等朕好了,朕去看你......”
“那倒不必了。”薛素兰坐在远一些的榻上,抬手以扇掩鼻:“臣妾听人说您又想着择秀女入宫侍奉了,是不是?”
陆瑄沉沉叹了一口气,并未反驳。
“说实在的,臣妾还真是不想再看着宫中进来一些新鲜的面孔了。”
陆瑄的双目猛地亮了一瞬:“哦?为何?”
“因为啊......”薛素兰紧紧盯着陆瑄面上的惶惶不安,看着他目中隐隐的期待无奈,笑着道:“臣妾喜看百花繁盛,却不喜眼见万花凋零。就您如今这个样儿,秀女进了宫也都是守活寡罢了,到最后您一命归天,这些花一样的女子不是殉葬,就得出家,您说说,这还有什么意思呢?臣妾如今改了性子,最见不得人吃苦受罪的了。”
陆瑄的双目骤然灰败了下去,额上却隐隐地泛起了青筋。他双目憋出一种骇人的红,两手抖得不成样子,口舌混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说得出。
薛素兰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这副颓然模样,笑得久了,自己却觉着没什么意趣:“臣妾此来其实是向您荐一个人。”薛素兰好没意思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抖了抖裙摆:“谭昭容听闻您如今病重,要人日夜侍疾,所以她求到了臣妾的面前,求着臣妾把她安排来日日地侍奉于您。臣妾呢,见她可怜,便随口应了,再来和您说上一声。这人哪,您爱要不要,这话倒是已经带到了。”
眼见薛素兰的脚步已经踏出了门外,陆瑄忽地出声叫住了她:“当年的事,朕也是无意为之,这么多年,朕待你......待你如珠如宝,你爱财势,朕给你财势,你要乐子,朕就让你来看,甚至......甚至你想要朕的性命,朕也没有二话。就是这样,你仍旧不肯原谅朕,不肯忘了当年的那些事吗?”
薛素兰背身而立,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阴森似魅,怨毒得让人心惊。只是片刻,她复又轻轻地笑出了声。
陆瑄的这话终究没有回答,他眼睁睁看着薛素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良久,他偏头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陆钺回到东宫时,便见苏绵在书房中一点点整理着文书奏章。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上前自后拥住她:“怎么起了,身上还难不难受?”
“我都睡醒一觉了,早就不难受了。”苏绵回身与他对视,见他目中有些放松的喜意,便问他这一趟生了什么喜事出来。
“二弟打了胜仗,不日便可班师回朝。”陆钺捏捏她的鼻头,含笑道:“等二弟回来,我就能多在家陪陪你了。”
苏绵也笑,只是笑得像是藏了点心事。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陆钺坐在椅上,抬臂将她抱在怀中:“怎么了?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你二弟的姻缘问题。苏绵有些发愁地看着陆钺,想到原书中关于陆铭感情部分的一些描述,心中便不由生出了几许遗憾。
只是如今她应该是对陆铭并无所知,一下子将他以后的人生历程一一道来,那才叫个惊悚骇人。
她想了想,摇摇头道:“让我捋一捋,等我想好了就和你说。”
第115章 情深
原书《射天狼》虽说主朝堂内外之争, 天下权谋之夺,但也并非全然不存儿女情长。
陆铭亦曾有少年意气,可当笼在他头顶, 为他遮风挡雨, 教他执掌天下的长兄身亡之后,他便将昔日所有的天真和热烈一并封存。
他不能再做纵马长街,快意恩仇的王侯,他要继承长兄守护山河之志,要还这天下以太平富强。
他不能让长兄一生心血付诸东流,更不能纵情恣意, 独独为自己的喜乐活在这人世之间。
为天下,为长兄, 为亲朋......重重枷锁禁锢, 让他爱之难爱, 恨之难恨, 举步思量,步步维艰。
在这些刀光血影,伤痛别离之中, 亦存着些缱绻温柔的情意。
据书中所述,陆铭一生所爱是一位唤作岑湘的女子。
岑湘此人出身不凡, 乃岑氏族长独女。岑氏向来远居冰山雪海之间, 族人与世无争,纯良质朴。其族中诸人, 无论男女,皆是一夫一妻, 简单真心地相守度日。长于如此族落, 岑湘原本应当是一个受尽宠爱, 无虑无忧的姑娘,她当在无暇的雪原之中放声歌,尽情舞。可这原本应当极为美好的一切却最终被人的私心恶念所毁。
岑氏世代远隔人烟,信奉雪山之灵,守护雪王遗宝。雪王的故事原本不过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可当这传说与惊世的财富挂了钩,那便会引来无尽的觊觎和贪欲。
贼人掳劫岑湘,威迫不成,便将其人迷晕带走,那之后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其忘记过往,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认贼为主。
十数年间,岑湘受尽折磨地长大。贼人以为其心魂皆早已被驯服,其傲骨尽数被折断,便将已经长成的岑湘重新派回岑氏,命其寻到岑氏机密,探寻雪王遗宝。
他们折磨了岑湘十几年,让其忘尽过往,令其受尽折辱,让她成为了一个麻木冷血,近乎傀儡的姑娘,在派遣岑湘重归岑氏之前,这些人早在岑湘体内种下了蛊虫之毒,如此双重的控制和保障,他们才能安心放此女归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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