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众人都不敢看皇帝的脸色,假装不懂这事,却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周显旸。余氏的品性,倒是传给了煜王。
周显旸若无其事地给王妃斟了一杯酒。只有荣相见看到,他的指尖颤抖着,杯中酒面泛起微微波澜。
她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周显旸侧过头,深深看进她眼里,给她一个满含着无限酸涩的笑。
七皇叔和长公主努力缓和气氛,又好好安慰了皇帝一番。但皇帝已经没了兴致,筵席草草结束。
张皇后自席上便痛哭不止,皇帝也懒得与她同寝,难得独自一人过夜。
夜里,皇帝梦到了余氏。
作为妻子,她的确贤德到无可挑剔,她的孩子,也是他最值得器重的孩子。她也从不会像张氏这样失态,永远保持着皇家的体面与尊贵,当然也因此失了女子的情趣。而当时的俪贵妃对他而言,则要生动可人得多。
十年时间证明了,张氏只适合做宠妃,并不适合当皇后。
那梦时断时续,忽然,皇帝睁开眼,听见门外的些许声响,问:“什么事?”
沈都知战战兢兢地说:“陛下,皇陵守军来报,张皇后带着暗卫,漏夜闯入皇陵。”
皇帝猛地坐起:“不好!”
张氏一直想着厉王登基之后,替她杀了余氏。现在厉王没了,张家获罪,她彻底没了指望,只怕是要同归于尽!
皇帝急忙带着一队人马往皇陵赶去。出行宫时,肖巩前来禀告:“方才,煜王得知张皇后要去为难余氏的消息,也赶去了皇陵。”
皇帝闻言,没多说什么,带着太医赶到余氏所处之地时,只见皇陵守军正与皇后身边的暗卫缠斗。
却不见张皇后身影。
这皇陵守备是新调来的,心知之前皇陵守军已经因为各种缘故撤了两拨,因此一心当好差事,眼见皇后气势汹汹而来,立即着人去报信。
永安侯府倾覆之事,还未来得及传出去,因此他不敢触怒张皇后,只将她一人放了进去。想她养尊处优,也伤不了余氏和她的侍女两个人。
皇帝快步进入小屋内,只见张氏正与余氏的侍女琥珀厮打在一起。
余氏端然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刚刚夺下来的刀,平静从容,仿佛她才是那个母仪天下的女人。
张皇后一边厮打着,一边痛斥:“为什么?你对淑妃惠妃的孩子都那么好,为什么独要害我的孩子?他已经胎动,是个活泼的小子。他如果长大,必定不比显旸差!你这个黑心的……”
“住手!”皇帝大声呵斥,张氏回头看着他,双眼通红,“皇上……您忘了之前说的?杀了她,废了我。只要让她死,我可以不做这个皇后!反正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皇帝走近她,扬手给了一巴掌,张皇后摔倒在地,一脸惊惧地看着皇帝,不敢相信一样。
皇帝这才一把将她拉起来,搂住她的肩膀,张氏立即埋在皇帝胸前,大放悲声:“皇上,我的孩子死得好惨。花了十几年养的儿子也是个冒牌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活不成了……”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安慰道:“你是中宫皇后,所有皇子的嫡母,他们自然都以你为尊,你不要钻牛角尖。”
皇帝一番训斥和安慰,又许诺张氏:“即便永安侯府获罪,朕也不会迁怒于你,你依然是独一无二的皇后。”
有了皇上的这番承诺,失宠许久的张皇后终于安了心,哭得脱了力。
段飞命人好生护送张皇后回去,看着她用最后一点底牌,勾起皇帝的怜悯,以稳住自己已经有名无实的后位,心内对这个女人是又厌恶又同情。
而余皇后对眼前的一切,丝毫不为所动。
皇帝趁机着羽林卫将余氏所居之处全部搜了一遍,并无可疑人员。便屏退众人,只留他和余氏。
十多年未见,皇帝自觉他们都老了很多。余氏满头华发丛生,失去光泽,形容消瘦。
“皇上。”余氏恭谨地行了一礼,不再说话。
皇帝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无话可说。
举目,无意中看见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那是东园马球场,煜王夫妇打马球的场景。
皇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皇上,显旸今日来皇陵了吗?他的身体……”
“他已经大好了,”皇帝隐去了传闻中关于煜王身体大不如前的内容。其实这一路,周显旸一次马都没有骑,全程与王妃坐着马车,他就觉得是身体原因。
见余氏不大相信的样子,皇帝又补充道:“显旸是个好孩子,伤病初愈便带着王妃进宫,孝敬了太后好一阵。太后薨逝,又每日坚持给太后守灵,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还请皇上好好看顾他。”余氏与他无话可说。皇帝待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举步离开。
一回行宫,皇帝便率领众人去往煜王夫妇的宫室,沈都知前去传旨,煜王妃披着斗篷,钗环尽褪,睡眼惺忪,出来见礼。
“父皇,”荣相见看这阵仗,一脸诧异,“有何吩咐吗?”
第183章
皇帝看了一眼她身后, “显旸呢?”
荣相见回道:“方才羽林卫来人找殿下,他出去了。”
皇帝满心狐疑看着段飞,段飞被看得一脸茫然:“羽林卫?羽林卫怎么会漏夜来找煜王, 绝无此事!”
皇帝正欲派人寻煜王问话,就停允王的声音从隔壁的宫院里传来:“哈哈, 我要赢了, 四哥我可好不容易赢你一回啊!”
皇帝闻声,立即率众去了隔壁的碧水台。这行宫是专门为来皇陵送殡的皇族下榻居住所修建的,并不奢华, 规模也不大,各个宫院离得比较近。
煜王和允王正在院中凉亭对弈。
见皇帝突然驾临,忙起身行礼。
皇帝扫了一眼棋盘,这一局已到尾声,“白棋要输了。”
允王笑道:“四哥今晚心绪不佳,若在平时我是下不过他的。”
皇帝打量着他:“显旸,你怎么了?”
周显旸把手中的棋子掷回棋笥, 沉声道:“父皇,有人在行宫冒充羽林卫, 告诉我张皇后带人闯入皇陵要诛杀余氏,意图引我私闯皇陵。”
跟在后头的段飞闻言一惊。
说着,周显旸朝小北使了个眼色, 小北立即去带人。
周显旸把刚才“羽林卫”给他通风报信的事详细说了,又问:“父皇, 皇陵没事吧?”
皇帝摇摇头:“新的皇陵守军尽忠职守,皇后过去发了一通脾气罢了, 她没事。”
周显旸心知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但没再多说。
皇帝见他如此, 又问:“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冒充的羽林卫?”
“自我幼时,段首领便跟在父皇身边,他清楚皇上已经下旨不许我与余氏往来。皇陵出事,他怎么可能会让羽林卫来找我?”
段飞在一旁,重重点了一下头。
“我察觉出不对,便出了行宫,又从东门回来,来找五弟,让小北去跟踪那个报信之人,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监视我。可惜,他们传信方式谨慎,对方根本没有露面,我只好着人先把他捆了来。”
很快小北就将那通风报信之人押了进来。
段飞扫了一眼:“皇上,这人绝对不是羽林卫。羽林卫虽然人数众多,但本次随行的都是精锐,臣都认识。”
面对皇帝不定的神情,周显旸道:“今晚九洲台夜宴,儿臣就觉得不对。厉王再愚蠢也不会在今晚行刺邹氏,还留了活口,导致自己被揭发。那行刺她的到底是谁?此人假冒羽林卫给我通风报信,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也是想让我着急,夜闯皇陵去救余氏,然后被拿个正着吗?启王没了,厉王也没了,现在轮到我了,接下来说不定就是显晖……”
允王一听,连连摆手,“我就是一个每天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的皇子,谁要害我呀?”
皇帝面色已经极为阴沉,他缓步走近那个跪在地上的人,“谁指使你冒充羽林卫的?”
那人只是低头,一言不发。
段飞想了一下,“皇上,今天行宫戒备森严,生面孔是绝对没办法从外面闯进来的,应该是此前就一直在行宫内潜藏,或者是……”
段飞没有说完,但皇帝已经明白了。今天,他就带了羽林卫和刑戒司两支亲信部队过来。
刑戒司监视煜王府的事,自从开春煜王救驾之后就被皇帝叫停了。可是,当初煜王妃托征北将军带画之事,还有刚才的事,都是肖巩主动来告知煜王的行动。
前番肖巩调查校场遇刺和厉王身世都极有效率,让皇帝对这个部门格外满意,可是如今联想起来,就不对了。刑戒司这是一个一个,解决掉炙手可热的皇子。
难道刑戒司,已经认了新主?
新主是谁?
时至今日,他怎么也能看出来了。
皇帝回到自己的宫室,召来刑戒司肖巩和其心腹部下,说要嘉奖他们办事得力,快速侦破要案,避免了皇室血脉混乱,动摇江山。
肖巩立即带人前来行礼谢恩,只是跪下后再也没起来。
羽林卫精锐三人一组从大殿阴暗的角落里,冲出来,用兵器牢牢制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