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张皇后一直兴致不高,忽然得了这么一件好东西,便起身谢恩:“多谢陛下赏赐。只是臣妾无才无德,不配穿这么好的东西。既然是庆王送的,不若都赐给皇贵妃吧。”
皇帝拉过她的手:“皇后美貌,最当得起这件斗篷。”
“臣妾已经三十多岁,哪还当得起美貌二字?”
“美貌之人,不论年纪。且皇后年岁上来,更具风韵。”
周显旸面无表情遥遥看着帝后恩爱的场面,又看了一眼庆王。
他眼中的寒意都快滴出水来了。
帝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拿他的寿礼作恩爱状,而他的母妃独坐一旁,格外尴尬。
皇后谢恩之后,皇贵妃立即躬身表态:“这一对斗篷,是庆王献给陛下的。陛下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等天寒之时,着这一对孔雀金翎斗篷,接见命妇大臣,想必会轰动一时,传为佳话。”
皇帝嗯了一声:“皇贵妃考虑得当。”
皇后灿然一笑,扫了一眼众皇子:“庆王不介意吧?”
庆王脸上早已堆满笑容:“皇贵妃与儿臣想到一处去了。父皇和母后肯赏脸,是儿臣的体面。送一对斗篷原也是这个意思。”
“嗯,很好。”皇帝满意地喝了庆王的酒。
接下来就是厉王了。送的是极罕见的九层象牙云龙纹套球。面上雕刻九龙穿梭祥云图案,内部镂空雕刻着亭台楼阁,人物山水,每层皆可灵活转动,一共9层,精巧不已。
满座皆惊叹,皇帝也很喜欢。见父皇没有因前日之事,禁止参加万寿节,更欣然收了这寿礼,厉王夫妇终于松了口气。
显旸和相见则献上一尊佛像。
皇帝很感兴趣,叫十几个宫人抬到面前细看,不断赞叹:“这释迦牟尼,面带微笑,眼神深邃宁静,圣性中有些许人性,国朝如今罕见的风格,看这样子,想必年岁不短。”
皇太后礼佛多年,更是喜欢:“这佛光以飞天状的歌舞乐伎填入,实在是闻所未闻。”
显旸立即道:“父皇和太后真真是行家。这是秦州当地的佛像,有数百年之久了。”
皇帝点头,命人将佛像送去千佛殿,好好安置。
庆王忽而出声:“四弟,你这个礼物可把我们的都比下去了!”
显旸笑说:“这是秦州知州送到京中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四哥,西秦人也拜佛?”允王好奇心起,“我一直以为西秦人和国朝风俗大相径庭呢。”
“西秦百年前原本就是汉家属地,只因战乱割据而断绝往来。国朝该有的风俗自然都有。而且还多了些异域风情。沈知州在当地偶然发现一座庙宇,因年久失修破损不堪,偏偏这一座佛像完好无损。沈大人觉得灵验,便送进京中交给我安置。”
皇帝笑道:“这东西竟还有这样大的来头。既然是秦州献给你的东西,你又送给朕,岂不是辜负了他的美意?”
“秦州的一切,自然都是父皇的。只是秦州偏远落后,不像其他地方富庶,能入父皇眼的东西真是太少了。儿臣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佛像稍可寓目,还望父皇海涵。”
“嗯,你的孝心,朕明白。秦州刚刚设立,百废待新,一应当地徭役赋税,都先减免三年再说。”
周显旸立即向皇帝谢恩:“儿臣替秦州的百姓谢过父皇隆恩。”
启王放下酒杯笑道:“四弟可真是会办事,一座佛像让父皇这么高兴,还减免了秦州的税负。想必秦州的百姓,必定对你感恩戴德,奉为明主。”
这话说得露骨,周显旸回道:“减免赋税的是父皇,秦州百姓要感恩的自然是明君。”
还不待他说完,皇帝就问启王:“要不你跟显旸换一下封地,把湖州给显旸,把秦州的好差事和好名声都给你?”
启王哪里肯,当即变色道:“儿臣不敢。”
允王笑着打圆场:“四哥,你送了这么好的寿礼,叫我可难办了。”
允王夫妇随后起身,允王亲手拿着展开的画像,走到皇帝面前:“这是儿臣花了足足一年时间画成的,父皇别嫌弃。”
皇帝看着自己林间对弈的画像,捋须大笑。
皇太后在一旁打趣:“画得真好,这神情活灵活现的,只是皇帝哪有这么白?”
“母后肌肤胜雪,怎么不传给儿臣呢?”
“皇帝太像先帝了,你看看你姐姐,肌肤就像哀家。”
长公主笑道:“女儿像娘亲,儿子像爹爹,这才是母后会生养呢。”
皇太后一脸慈爱地看着满堂子孙,皇帝也对允王说:“你们都很用心。你们的孝心,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分高低而差别看待?看到你们个个成家立业,手足和睦,就是太后和朕最高兴的事。”
说起这个话题,厉王夫妇立即把头垂下去了。
众人皆道:“谨遵父皇教诲。”
寿礼献毕,歌舞表演开始,寿宴也热闹起来。
席间,启王忽然给煜王敬酒:“四弟这些日子辛苦了。在外奔波多日,幸好如今能赶上父皇的万寿节,不然皇祖母和父皇断不会如今日这般高兴。”
这话说的,像是好话,可是一点也不中听。
太后脸上登时就不好看,仿佛刚才皇帝说的那番话都被启王王当一阵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皇帝对这个皇长子也是恨铁不成钢,当着众位皇室宗亲的面,大好日子也不想责怪他。
庆王接过话头,也敬了煜王一杯:“四弟能征善战,水患也治理得好,秦州那么艰险的地方,只有四弟能揽下这摊子。没想到 ,连科考之事,也办得这么利索。将来渝州这批读书人若入仕途,都会很感激四弟的。”
周显旸饮尽一杯,笑道:“皇兄谬赞,父皇有心历练,我才有机会在外奔走。二哥在朝中为父皇选贤举能,更是忙碌辛苦。”说完,他又重新斟了一杯酒,回敬,“离京短短时日,二哥已经加封七珠宝冠,实在是大喜。回京仓促,未及上门庆贺,在此薄酒一杯,为二哥贺喜。”
这话一说,启王厉王的假笑登时都挂不住了。
启王作为皇长子,至今只戴五珠金冠,原先厉王借着皇后和永安侯之势,踩到他头上也就罢了。现在连庆王也越过他去,岂有自在的。
而厉王更是不必说,虽然栽在煜王府,可是那夜西麟门破,庆王立功,才是他失了圣心的原因。张家事后也曾派人暗暗查访,永安侯的意思是庆王十分可疑。
此刻,他看见上首皇贵妃与皇后几乎平起平坐,而庆王与自己已经平起平坐,更觉如临大敌。
这时皇上也瞧着他,说:“显晗,中秋那夜,煜王妃受了好大的委屈。今日,当着一众宗亲,你给煜王妃敬酒,当众赔个罪。”
第150章
厉王听完, 不可思议地看着皇上,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皇帝面上已露不满。
厉王和皇后相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 为什么皇上破例让他出府进宫,他是为了安抚煜王府的!
荣相见静静坐在那儿, 她早听周显旸说过, 知道有此一事,所以并无半分惊讶。
眼看着那对豺狼一般的夫妻,向自己走过来, 虽然已经相隔近二十年,她还是心中不自觉地下沉。
因为他们,她永远失去了昀儿。哪怕如今,她有了周显旸的爱,未来也许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可是,她再也见不到昀儿了。
这么多年,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开放下,可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倏然而下。
周显旸最见不得她掉泪, 急忙从袖中掏出她的手帕,给她拭泪:“对不起。”
相见按着他的手:“傻子,你说什么对不起?”
她收拾好情绪, 等到厉王夫妇行至案前敬酒致歉,荣相见哽咽道:“多谢父皇替煜王府做主。煜王府不惹事, 但也不怕事。希望厉王殿下经此一事,放下成见, 不要再给我们带来无端的是非。”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 但因满殿寂静一片, 这声音回响在大殿中,人人都听清楚了。
那晚的事虽然宫外的人知之甚少,但是这些亲贵大臣一来二去都打听到了一些内幕,对煜王妃的作风有所耳闻,不觉敬佩。
厉王夫妇当众没了脸,敬完酒,欲尽快离开,周显旸道:“怎么?喝杯酒就算赔罪吗?”
厉王回过身:“怎么?还要我给你的王妃跪下不成?”
周显旸笑道:“不敢!皇兄的膝盖只能跪太后,父皇和母后,但是赔礼的礼数,不需要我说吧?”
厉王深吸一口气,仿佛遭受奇耻大辱,他双手合拢,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那日,本王行事不当,致使煜王妃受了委屈,还请见谅。”
荣相见颔首,算是受了致歉。皇帝立即打圆场道:“好了,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都不许再提了。”
筵席过后,按照惯例,众人一起出了大明宫,往北安门去。
周显旸不知何意,悄悄问相见:“去哪儿?”
“去夕照台,放焰火。”荣相见笑道,“皇上喜欢,每年圣寿都会放。”
“哦。”周显旸没说什么,这是个他不知道的新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