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心知荣相见这是以退为进,继续力争:“若王府中没有余湘宜的下落,静颐园、国公府、锦王府、允王府……都有可能!父皇,四弟在京中也有些人脉,帮他窝藏一个女子并不难。”
皇帝回过神来,笑道:“你的意思,还要去查别家府邸?”
“儿臣只是说出想法,自然还是要父皇允准,赐手谕才行。”
皇帝沉默了,没有批准,也没有否决。
英国公一听国公府也被卷入其中,立即躬身道:“此事事关重大,老臣为洗脱嫌疑,愿接受搜检。依老臣看,未免夜长梦多,请羽林卫即刻去往英国公府搜查。免得明日搜不到,厉王殿下也会疑心老臣暗中转移逆犯,让老臣有口难言。”
皇帝冲他摆摆手:“你跟余家素来不合,怎么会窝藏他的孩子?朕断不会疑心到你身上。”
厉王立即辩道:“父皇,看似不可能的地方,就越可能窝藏余湘宜,不可大意啊……还有静颐园,虽在城外,也需得好好查访。”
皇帝看他如此急切,面无表情地说:“你倒是尽心尽力。”
厉王从皇帝的夸奖和脸色中察觉出一丝异常,有些惶恐:“儿臣一心为父皇办事,不敢不……”
话音未落,皇帝将那一沓血书照脸砸向厉王。
“尽心?什么事你尽心,什么事该尽心,你分得清楚吗?”
厉王被砸蒙了,愣了半晌,才申辩:“父皇,儿臣做的一切都是为父皇啊。”
皇帝气道:“朕把九门巡捕营交给张家,交给你,是有心历练你,也是信任你能维护京城治安。你倒好,不分轻重,不堪重用。你四弟在边地为收复国土,隐忍多年,不知结下多少仇怨。如今刺客都寻上门来了,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你作兄长的,难道不知这京城安全才是第一大事吗?若京城戍卫出了什么纰漏,你担待得起吗?”
厉王辩解道:“保卫京中安全,儿臣自会尽心。余氏逆党未除,儿臣一样为父皇分忧。”
“余氏逆党?你知道余湘宜今年多大?”
“儿臣不知。”
“她今年还不到十八岁,被卖到青楼里,你说她能谋什么逆?”
厉王知道皇上生了大气,立即跪地:“余湘宜虽然不足为惧,可余家瞒天过海,焉知不是有所图谋?儿臣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你就把九门巡捕营的人,都用来捉拿这个不满十八岁的女子?现下闹得满城风雨,连个人影都没摸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薨了,你们等不及手足相杀起来!”
厉王心中大惊,急出了眼泪:“父皇这样说,儿臣无容身之地了。”
皇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原来这就是你的谋略处事之道。往日,是朕高看了你。明日朝堂之上,免不了百官弹劾,看你怎么处置。朕这次不会再偏袒你了!”
厉王这时才明白皇帝是嫌弃他办事不得力,忙求饶:“儿臣是有些着急。今日余湘宜无故失踪,儿臣忙乱中行为失当,还请父皇降罪。”
皇帝立即让沈都知传令,革去张倾九门巡捕营首领之职,着厉王闭门思过,不许再参与政事。
荣相见也立即抓住机会,请求皇帝调查:“父皇,我有一事越想越疑惑,还请父皇查明,才能还煜王府清白。”
“你说。”
“余湘宜流放之时还是个孩子,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她,根本不记得她的样子。厉王殿下在行宫长大,回宫后余氏已经被废黜,他应该从未见过余湘宜。怎么会知道降云轩的女子是朝廷逆犯?既然知道了,怎么不率先禀明陛下,反而着人监视煜王府?”
这话,问到厉王的痛点上。皇帝心中也早就明了,只是没有当场说明。
此刻提起,厉王少不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借口:“余家当年门庭显赫,见过余湘宜的京中子弟不少。近日,京城中流言纷纷,说降云轩的花魁戏云,与余湘宜模样相似,儿臣这才留心。这戏云如今孑然一身,无父无母,被人贩子多番买卖,底细早已不可查。儿臣只有坐实了她和煜王府的关系,才敢肯定她的身份啊。”
听到这里,沈都知立即打圆场:“厉王殿下,您可真是实心眼啊。您不敢肯定余湘宜的身份,陛下可以啊。当年,余氏常把自己的侄女接到宫中常住,陛下也是见过多次的。殿下只需把人直接提到陛下面前,一眼就可分辨,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厉王死死盯了一眼沈都知,只觉得他阴阳怪气,故作懊悔状:“本王进宫得晚,并不知当年的事,是欠考虑了。”
荣相见哼了一声:“皇兄不是欠考虑,是考虑得太多了吧。煜王只去过一次降云轩,还是被锦王叔和允王殿下相邀而去,这事陛下知道,太后也知道。怎么余湘宜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现在降云轩?殿下离京没多久,余湘宜就无故消失,厉王派人监视煜王府动静,连夜带人上门搜查,这一切不像是做好了套子,等着煜王府跳进去吗?”
厉王怒道:“你既然说这是套子,那人应该在你府里才对。现下余湘宜下落不明,你该如何解释?”
荣相见冷笑:“那是因为父皇及时赶到,公正圣明。若再迟一点,任巡捕营带人冲进煜王府,恐怕到时候余湘宜就会被你们从某个角落里搜出来,叫我们人赃并获。等殿下回京之后,只怕已经有口难言,只能含冤抱屈了。”
“你血口喷人!”厉王眼见偷鸡不成蚀把米,赶忙辩解,“父皇,儿臣承认有私心。儿臣担心四弟错了主意,包庇余家后人,便早早布置,但儿臣绝不敢大胆妄为,陷害四弟。”
皇帝低下头,掐了掐眉心:“你们这样互相指责争吵,也没有实证。朕自然会继续查明余湘宜是怎么被弄到京城来。这之前,你们不许再因此生事!”
说罢,皇帝站起身准备摆驾回宫,这时吴风匆匆行来,报告:“陛下,请暂且留在府中。”
“出什么事了?”
“外面乱乱的,据说是一伙匪徒趁西麟门防卫松懈,闯进了金陵。正在珍宝塔那里抢劫财物,烧杀掳掠。”
“什么?”荣相望一听就要冲出去,荣相见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去围堵抓捕匪徒啊!”
“你一个人去岂不是送死?”
荣相望稍加思索,便拽着她:“姐姐,借我一百王府侍卫……”
“不行!”英国公道:“陛下还在这里,羽林卫人数远不如宫中,王府侍卫必须留在这里保卫陛下安全。”
皇帝看了一眼厉王,怒气已极,转身道:“相望,朕命你为九门巡捕营统领,外头的巡捕营兵将任你差遣。平乱之后,人人有赏。”
荣相望心急火燎,领了命就去了。
事发突然,段飞立即率领羽林卫进行布防,以免骚乱可能影响陛下的安危。
吴风的人,也分成两路,一路负责外围警戒,一路在府内巡防。
煜王府离西麟门和珍宝塔尚有一段距离,外头的骚乱很快就没了声音。
夜色已深,荣相见看皇上已经十分疲倦,便提议道:“父皇,臣媳守在这里,您先去客房睡一觉吧。明日还有朝政要事,请您保重龙体。”
皇帝虽然十分警惕,无奈年纪上来,精力不济,揉了揉眉心,口是心非地说:“这样恐有不便吧。”
沈都知立即劝:“陛下放心,微臣和奴才们,会在客房外不错眼儿地盯着。”
外头起了骚乱,陛下又在王府中歇息,若有差池,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荣相见也说:“父皇只管放心安寝,羽林卫和王府侍卫都会守卫您的安全,您一觉起来,外头的骚乱想必就会平定。”
几番推辞之后,陛下终于起身。
琳琅等人早在刚才荣相见提出这事时,就赶紧去客房准备。
皇帝到时,琳琅已经整理好床铺。
等陛下走到床边,琳琅见周边只有内官跟来,并无宫人,便觑着沈都知的眼色,伺候皇帝宽衣。
她自小看着惠贵妃宫里的侍女们服侍,自己便也慢慢记住了。
皇帝见她服侍妥帖,便问:“你是几岁进宫的?”
“回禀陛下,奴婢是六岁进宫的。”
“在宫里待了有十几年了。”
“是。”
“在宫里当差好,还是在煜王府当差好?”
琳琅抿着嘴,不敢答了。
皇帝笑道:“但说无妨,只要是实话,朕就不罚你。”
琳琅这才老实说:“在煜王府当差,离家近,王妃体恤,时常允许奴婢回家与家人团聚。上个月奴婢父亲去世,王妃赏了银子,准了奴婢的假,料理后事,也算是尽了儿女的孝心。”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她自小离家,想来是懂你们骨肉分离之苦的。你家在凤仙池畔,看来家境也不错。”
琳琅立即跪下:“奴婢要感谢陛下,惠贵妃和昭仁公主。奴婢在宫中当差十几年,收到的赏赐也不少,都攒着帮家里置办房子买卖,将来不必求亲靠友,卖儿卖女。奴婢一辈子也忘不了陛下和娘娘的深恩厚德。”
“嗯,知恩守份,惠贵妃很会□□人。”累了一个晚上,看着孩子们如仇人一般互相撕咬,皇帝有些心灰意冷,如今看这小丫头说话,忍不住感叹,“还是你们这样的小家子好啊,一家子齐心过日子,倒是自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