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居高临下审视显旸无比认真的身影,似是难以相信:“你的意思是不纳侧妃,一个都不要?”
“是,儿臣并不想忤逆父皇和皇后的好意,只是儿臣想要一个清净的家,请父皇成全。”
崇政殿里,静了很久。终于,皇帝叹了口气:“罢了,武家的姑娘,朕会依你请旨,给她们赐婚予秦州二位将军。”
“多谢父皇体谅。”
“只是以后太后要给你府里送人,你也要拒绝吗?”
周显旸道:“儿臣会尽力说服太后的。”
“你怎么说服?除非王妃能早日为你诞下子嗣,否则太后绝不会任你后院冷清。”
“父皇,儿臣的子嗣又无关江山社稷,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呢?像锦王叔那样也挺好的。”
“胡说!”皇帝有些生气,“朕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学你七叔。”
周显旸立即低头认错。皇帝又教训了他一顿,后来,想到他在外奔波许久,终于消气,劝他:“你只管安心办事,之前几桩差事都办得很不错,父皇和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等你将来做了父亲,朕照样会给你亲王尊位。”
亲王尊位?
周显旸并没有回以预想中的感恩戴德,而是一脸疑惑。
皇帝对这个儿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怎么?朕要封你作亲王,你也不知道谢恩?”
周显旸犹豫着问:“父皇为什么这样看重儿臣?您就一点也不介意,不怪我吗?余氏做出那样大逆不道之事,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我。”
从儿子的眼睛里,皇帝似乎又看到了余皇后当年苦苦哀求的场景。
她跪在坤宁宫的殿里,痛哭哀求:“陛下不相信臣妾,臣妾无话可说,臣妾愿承受一切责罚。但请陛下不要迁怒于显旸,他是无辜的。”
皇帝出了一会儿神,等意识到显旸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忽然感觉一丝悲伤。
“男儿建功立业,不问出身。你是朕的儿子,朕对你自然如你其他兄弟们一样,绝不偏私。”
周显旸这才松了口气,谢恩离宫。
从刚才皇上那短暂的失神里,他越发笃定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苦追问。
为什么皇上一点也不肯相信母后?
其实,他早就知道,但不在乎罢了。
周显旸离宫后,皇帝着人去承干宫传旨,把武家姑娘指给了两位尚未婚配的秦州驻军将领,算是安抚边地守军的意思。
然后去与太后详谈了一番。
太后听皇帝复述显旸的话,悲从中来。
“余氏的事,对显旸的打击太大了。把哀家好好的乖孙儿,变成这样……”
太后抹着眼泪,对皇帝颇为怨怪,又说:“他既然这样想,就先暂且依他。他们还年轻,煜王妃若能给他生几个孩子,也就罢了。”
第146章
相见在娘家住了几日, 一直算着周显旸回来的日子,想着提前一天回去,把家中诸事都料理好。
谁知道他星夜兼程, 提前赶回来。这天,正是替相望庆祝履职的时候。
国公府、永定侯府、顾家和昌国公府的亲眷们都在煜王府的马球场玩。
见到周显旸骑着马过来的时候, 荣相见差点以为自己幻觉了。球也不追了, 任荣相闻长驱直入,进了一球。
荣相闻还没来及庆祝,就看见四姐夫, 笑道:“姐姐你怎么还发呆呢!快去呀!”她不占便宜,主动暂停了比赛。
周显旸笑着远远看她们,却没过去,而是先去到国公爷和夫人面前见礼。
一家亲眷见煜王突然而至,忙要起身给他行礼,周显旸赶紧打住:“显旸年轻,在家里各位长辈兄嫂就不必多礼了。”
满座亲眷, 有他认识也有他不认识的,一一打了招呼。
刘泉溢的倔脾气上来, 借口说伤没好利索,连遴选的考试都没去参加,自然就没了官职。永定侯夫人这些日子正不乐意, 不过看着煜王待她礼数周到,称呼她一声舅母, 场面上还是和乐的。
荣相见骑马过去,当着这么多人, 有许多话也说不出口。顾霜在一旁款款笑道:“妹夫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四妹妹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呢!”
周显旸笑着, 又不便当众说自己是赶回来的, 就找了个借口:“案子办得顺利,就提前回来了。王妃这几日过得可好?”
荣相见点点头,只想和他赶快回家,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便问:“殿下,打球吗?”
周显旸会意,问大嫂:“大哥可否借一身球服。”
荣相顾还在翰林院没回来,顾霜指了指方向。
“官人的球服在更衣帐里头。”
他点头致谢,拿着马鞭往那边去。
顾霜提醒荣相见:“四妹妹,不去帮殿下更衣吗?”
荣相见心想,顾霜真是天下最好的嫂子,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跑着跟上。
周显旸正在前面背着手,站在原地,等她过去。
长辈们看着这场面,都笑道:“这煜王夫妇当真是情投意合,谁能想到呢!”
“年轻的夫妻总是这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若不是亲见,真不知煜王如此谦逊知礼,毫无骄矜之气。”
“亏得他还是个有军功的皇子,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个话题,众人都默契地住了嘴,但心里不约而同赞同这句话。
要是没有那件事,以煜王的身份和军功,入主东宫毫无疑问。
可是,如果他有了中宫嫡子的身份,还会去西秦,还会这样待人谦和,还会娶荣家四姑娘吗?
没有那么多如果。
“唉,我们的比赛还没完呢!”荣相闻嘟囔着,顾霜笑道:“我来跟你打。”
琳琅和飞云本就在更衣棚附近荡秋千。
远远见煜王回来,荣相见也跟过来,便立即下地行礼。
荣相见对她们说:“你们只管玩你们的,不用伺候。看着点,别让旁人靠近就行。”
琳琅她们会意,相视一笑。
进了更衣帐中,周显旸回身迫不及待将相见搂进怀里。
他有满腹歉意想倾诉,奈何不善甜言蜜语,只能用紧紧的拥抱来传达。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相见并不要他的歉意,满心只想着余湘宜的事。她贴在他耳边轻声问:“凤仙池里的女尸,是你弄的吗?”
周显旸摇头:“不是。”
“怎么会碰巧出现一件衣着相同的女尸呢?”
“应该有人知道我们在救湘宜,在帮我们。”
“你把她藏去哪里了?”
“不知道。”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救她又不是为了藏她,我只是想让她像一个人一样有尊严地活着。至于活在哪里,那不重要。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才安全。”
“灰鹰呢?”
“他本就是进京送秦州的情报,顺便替吴风把他的姑娘送来。办完了事自然就离京了。”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我真担心,凤仙池里的女尸,真的是余湘宜。”
“连你都这样想,皇上只怕也信了。”
“你胆子真大,就不怕湘宜那边出意外吗?”
“你放心吧。灰鹰的水性比我还好,在西秦好几次就是靠他涉险过关。让他从凤仙池带一个人从暗河出去,没什么难的。这还得谢谢那帮西秦来的刺客呢,要不是他们,我一时还想不到这个法子。”
“那这事算办成了?我真害怕搞砸了。”
周显旸直起身,低头看着她,委屈地笑了一下:“你就想跟我说这些?”
荣相见嗯了一声,然后后脑勺就被他手掌托住,连带着她整个人从腰上被提起来,够着他的嘴唇。
相见被紧紧箍在他臂弯里,绵长和炽烈的吻,成功让她把无数问题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想你,好想你。
他们吻出了汗,才松开彼此。
荣相见喘着气,推他:“快点换衣服,许久不回,不太好。”
周显旸本还有许多话说,知道她脸皮薄,此刻便都按下不提,迅速换了马球服,和相见并肩走向球场。
几场球打完,众人估摸着荣相顾和荣相望也该回府了,便一起回家晚宴。
国公府院子里,多了几口箱子。管事的来回,说是煜王差人送来的。
国公爷笑道:“王妃已经送过中秋节礼了。”
周显旸走去,打开一口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水果:“这都是渝州的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弄来吃个新鲜吧。”
荣相闻第一个捧场,叫丫头接过,送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去。
众人去长乐堂齐聚,二姐和二姐夫也到了。
一进屋就忙说新闻:“你们知道吗?陛下口谕,把皇后身边的武家姑娘,赐给秦州守军阿苏那将军和丁程将军作夫人了。”
“什么?”众人默契回头,看着煜王夫妇。那天,昌国公孙女百日宴,煜王和永安侯夫人打擂台的事儿,他们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二姐等不及把刚才昌国公夫人在皇后宫里打听到的消息都抖落了。
“陛下说秦州阿苏那将军本是西秦大将。如今归顺我朝,为表国朝信重,遂将武家姑娘许配。丁程将军妻子已经病逝,陛下敢念他驻守辛苦,赐婚以示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