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懂了,接下来几日布粥派米的势头渐渐歇了下来,甚至规定了只能给那些老弱妇孺。
这却渐渐引起了不满,有些壮汉领不到粮食,就懒洋洋往路中间一躺,阴阳怪气,说他们小心眼,赚了一辈子老百姓的冤枉钱,到头来出了事藏着掖着,只有自家享清福。还要装模作样来这里做善事。
望舒翻了个白眼,走过去踹了他一脚,怨怼道:“一个大老爷们整日无所事事,拿着水灾当借口,躺在这里等别人施舍,你还要不要脸啊。”
他说:“小娘子穿得倒是漂亮,你是不晓得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咱就算愿意干活,人家也不收啊。”
身旁的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望舒才不要惯着这些懒汉,“你是瘸了还是废了,没日没夜在这里躺着,你当人人都有义务赏你一口饭吃?”
她指着不远的一座山:“要吃的自己去找,野菜山菇会采吧?山鸡野兔总能抓到两个吧?再不济,去河里抓两条鱼,拾几根干柴回来取取暖都好过你现在这幅模样。”
那人有些哑口无言了。
望舒每日风尘仆仆回到家中,挎着脸犹如深闺怨妇,阿娘察觉到不对,说她:“哪有人花钱给自己找罪受的啊。”
望舒起先也只是想让自己忙活起来,不用再去日日夜夜没有理由的替晏希白担心。
可城郊的灾民,身上总是萦绕着愁苦、哀伤和得过且过,一连呆上几天,她倒是被这些怨气浸染了。
素娥小声嘟囔道:“娘子不要挂念在心,那些人啊就是好心没好报。”
也不全然,望舒给脏兮兮的小女孩擦了把脸,偷偷塞了她一颗糖果,她也会甜甜笑着,腼腆地说:“谢谢姐姐。”
有时候老妇人行动不便,牙齿也不利索,望舒端了碗南瓜粥过去,她握着她的手一连说了好几句谢谢。更何况,那些埋怨的人也只是说上几句,伤不了皮毛。
可望舒这人不够大气,她才不要白白给自己找罪受,再也不去城郊凑什么热闹了。
那些壮汉真的结伙去山上猎了些野兔山鸡,晚上架了篝火,山鸡串起来一烤,飘香扑鼻,许久未曾见过黄黄的鸡油,大家都不禁咽了口口水,一个男人用荷叶小心包好,拽下了一只鸡腿,东张西望,问道:“前几日布粥那个小娘子呢,怎么没见她过来。”
有人默默叹了口气,“得了得了,人家已经仁至义尽,还未曾许配人家,哪能天天到我们这儿抛头露面啊。”
城门口惊起一阵哄闹,戚望舒带着一群穿戴整齐的商人走了出来,大家也不晓得要做何事,却也为了过去。
她扬声说道:“这些个都是洛阳城里的老板,手下缺些短工,有到码头上拆卸货物的,有去挖矿的,也有满大街跑腿给大户人家送东西的。有身强体壮想寻工作的就来瞧瞧,酬劳也是各位老板依情况而定。”
“若有娘子能干这些苦活,老板也收,若是不能干,过些日子我送些手工活来,缝缝补补也能讨些钱。”
听到有活干,有银子赚后,大家都开心了起来,热热闹闹的终于有了朝气。
望舒卸去周身疲惫,这些破烂事总算解决了,不枉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好说歹说才找到几个愿意收人的。
很快,她的日子又陷入了闲暇当中,阿娘带着她去了好几家寺庙祈福问平安,望舒摇了几支签,每签都是上上,总算是安心了,她每天嚷嚷着时来运转,甚至在信中得意洋洋地向晏希白炫耀,还威胁他:要是你缺胳膊少腿了,我就逃婚!
他的回信终于不再是干巴巴的几个字,他说望舒求的签非常灵验,潮水已经退去,灾民也安排妥当,不日便将回京述职。
他还洋洋洒洒写了许多途中见闻,厚厚的一沓信纸,望舒看着文字,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最后,彻底被这个才华横溢的太子殿下折服,他好像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既有雄才大略,也能勤政为民,足够坦荡,足够无畏。
到最后有一行极小的字,如同字的主人一般胆怯可是又龙飞凤舞极为夸张,透过飘逸的字迹好像都能观察到他的开心。
他说,婚期将近,戚望舒注定是晏希白的新娘,天生一对,无路可逃。
望舒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信件,最后面色潮红,将整个人埋在了软绵绵的被窝当中。
天气渐凉,望舒终于听到了喜讯,如他所言,晏希白很快便回来了。那日,望舒估摸好时辰,便骑着高头大马前去城门等人。
等得有些厌烦了,一架马车畅通无阻从城门进来,望舒一眼便认出了晏希白的侍从,她吹了声口哨,晏希白掀开帷幔,探出头来,不知道他吩咐了什么,马夫驾车来到路旁,停下。
晏希白下了马车,走到望舒身旁,两人对视许久,都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哑然失笑。
“好久不见。”
“平安就好。”
望舒朝他伸开手,说道:“殿下,上来吧。”
她继续解释道:“马车坐久了有些烦闷,狭小的空间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如让我带你去看看洛阳城的好风光。”
晏希白没有接着她的手,踩着马鞍一个翻身便坐在了望舒后头。
他绕过望舒的腰,手紧紧拽住了缰绳,大庭广众之下,别的小动作是一点都不敢有。
“往哪里走?”他在望舒耳畔轻声问道。
望舒没有说话,驾的一声驱使马儿跑了起来,一路上专挑那些弯弯绕绕、罕无人烟的小道走。
晏希白见无人后,胆大了些,一手扶着她的细腰,下巴轻轻搁置在了她的头侧。
望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肩膀好像更宽阔了,显得自己越发娇小。
他好像又长高了不少,望舒转过身来,也只能仰头看见他的薄唇。他身上依旧清瘦,只是多了些硬邦邦的肌肉,搂住望舒的时候,那种愈发清晰的爆发力让她清楚的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呼啸的风,灼热的呼吸,还有彼此间乱得要死的心跳,望舒紧张地呼了口气,迷迷糊糊地说:“殿下明明风吹日晒的,也不见黑了多少。”
这话有些酸溜溜的,望舒看着他白皙的脖子,肌肤细腻,很少见有褶皱,喉结性感得要命,还有衣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说:“若是望舒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喜欢到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与你比拟。
望舒双手放开了缰绳,离了束缚的骏马疯了一样向前疾驰,她拽着晏希白的衣服,轻轻的,亲了亲他的喉结。
晏希白一手扶稳了她的腰,一手拽紧缰绳牵制疯马。
望舒出格的动作,让他一瞬间心跳飞快,呼吸急促。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心猿意马。
她还强词夺理,倒打一耙,恶狠狠地说:“晏希白,你这个男妖精,就是想让我一辈子折在你身上。”
他顺着说:“是啊,若是早知道望舒喜欢我这幅皮囊,还管他什么礼节,发了疯也要将你勾到身边来,食髓知味,永生难忘。”
烈马被驯服过后,步伐也渐渐慢了下来。转眼又到了一个路口,晏希白问道:“走哪边。”
望舒晃过神来,看向四周,有些陌生,最后理直气壮地说:“忘了。”
找不到路最好,两人还能独处更久。
第56章 你就是馋他身子!
正当二人在路口踌躇, 一道黑影翻墙越壁,稳稳当当落在了望舒面前,头戴帷帽, 身着玄衣,正是侍卫暝烟。她手中抱着两把长剑, 面容寡淡, 有些孤寂与落寞,好像行走江湖、忠肝义胆的侠女。
她不一言不发, 压低帽檐, 转向道路左方,不紧不慢向前走着。原来是在带路呢,晏希白拽紧缰绳,跟了上去。
望舒羞愤到双手捂住眼睛,内心仿佛有海啸山崩的声音, 磕磕巴巴地问:“她,一直跟着吗?”
那岂不是所有都看见了!她才不是没有半点矜持的小娘子啊呜呜——
晏希白轻笑着点了点头。
半晌后,望舒终于看见了顾府大门, 她兴奋地指着前方说:“到了到了!”
而一旁的暝烟已经隐入了人群之中,一眨眼后, 便不见了踪迹。
望舒有些好奇地问:“暗卫都这般神通广大的么,居然对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都摸得门清。”
他说:“或许吧, 暝烟似乎也是洛阳人。”
“那她为什么背着两把剑啊?”
“有一把是她夫君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沉闷。
望舒识趣的没有深谈, 或许天各一方,或许天人永隔, 谁知道呢。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 “现在呢, 就像我从大街上强取豪夺了一个俊俏郎君,拐回家当上门女婿。”
“倒也真像那么回事。”他有些暗自欣喜,侧着头飞快亲了亲望舒,“那我得好好伺候娘子,这软饭可是要吃一辈子的。”
“对了,殿下,你准备在洛阳城呆多久啊。”
忽而他面色凝重,“修整两日,即刻返京。我们一行人都是三天的路作一天跑,匆匆忙忙、风尘仆仆,望舒倒是不用着急,收拾好行囊,将一切事情了解后再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