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想,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要埋汰自己的孩子,她干脆闭上眼睛,一手撑着耳朵假装未曾听见。
过了半晌,阿娘摇晃着望舒的身子,“望舒,说你呢,听见没?”
望舒后知后觉回过身来,“嗯,怎么了吗?”
阿娘一脸无奈地说:“改日把你名下那些酒楼饭铺卖出去,你外祖那边也不用你来打理,你是要嫁进天家的女子,日后收收心,学些琴棋书画,好好养养性子。”
望舒沉着脸说:“不行。”
阿娘责骂道:“宫中能少了你吃穿用度不成,这些年你任性胡闹,我也未曾说过半句重话,但日后贵为太子妃,又怎能如同那些低贱的商人一般抛头露面?”
望舒只是觉得,她的话太过令人难堪了,既然下定决心对她不管不顾,为何又要在晏希白面前说这些贬低她的话,“阿娘便是出身商贾世家,又何必看不起这些营生?”
晏希白眼瞧着两人都要动怒,他牵着望舒的手,说道:“顾夫人多虑了,宫中规矩虽多,但也未曾命令禁止在外边做生意。更何况望舒将这一切交给他人打理,闲暇时才过过帐簿,又哪需费什么心神。”
这时,老阿嬷从外边进来,递过一封书信,说道:“夫人,洛阳来信。”
望舒一听,兴奋地探着身子,“可是外祖送来的?”
“阿娘,快些打开,让我也看看嘛。”
她蔑了望舒一眼,“没大没小。”
阿娘又看了看晏希白,他说道:“既然顾夫人还有家事,我便先行回避。”
“终南山风光正好,你们母女叙叙家常,望舒,我在外边等你。
阿娘打开了信件,看了一会儿却紧闭双眼,手愈发颤抖,望舒小声问道:“阿娘,怎么了?”
她失力一般,薄薄的纸从手中脱落,望舒拿过来一看,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娘子,老爷病危,速归。”
望舒有些呼吸急促,她却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外祖父还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她擅自派了郑晚晚前去,害得小妾狗急跳墙,这才下了毒手……
她手心渗出冷汗,不解、懊恼、悔恨,诸多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
阿娘与老阿嬷吩咐道:“替我收拾衣裳,改日启程。”
老阿嬷出去后,她抱着望舒痛哭,一边哭一边自责道:“望舒,是我对不起你祖父,我是个不孝女,我千不该万不该躲进深山,他老了也未能侍奉左右。”
“他每日这般笑嘻嘻,乐呵呵的,我以为他定能长命百岁。”
“是我不好,给他丢了脸面,是我没办法让丈夫收心,是我死要面子非得和离,又不敢回去见他。”
望舒愣愣的,说道:“阿娘,我想与你一同回洛阳。”
她没有同意,也未曾拒绝。
望舒出了道观,晏希白正在门前前静静站着等她。她走过去便搂着了晏希白的腰,有些颓唐的将自己埋在他胸前。
他回抱着望舒,声音哑哑的,问道:“怎么了?”
她像一朵蔫了的花,颓唐到提不起精神,刚开始还只是闷闷的,后来哽咽着说:“或许我不该来的。”
他安抚说:“不会啊,你今日来见了心心念念的阿娘,又收到外祖父的来信,若是不开心,趁着今日解除宵禁,逛逛夜市再睡上一觉,一切便都过去了。”
望舒摇了摇头,两人沉默无言下了山。
直到上了马车,望舒才躺在他怀中,有些无力又没有道理的痛哭。
她说:“殿下,你再夸夸我好不好?她为何要那般贬低我,将我说得一无是处,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晏希白安慰她说:“望舒,不一定非得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做自己便好了,开心的活下去,我们又不是货物,又不是工具,为什么非得要有用呢?”
“这世界上多的是无用之事,多的是无用之人。”
“可是殿下,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不去看别人的眼色,我没有办法不去听别人的评价。”
“我也,没有办法仅凭你的爱意而活。我总想试图抓住什么,用来证明我是自信的,我活着是有意义的。”
晏希白说道:“好,那望舒想让我从哪里夸起?”
她想了许久,最后说:“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殿下夸夸我有多漂亮吧。”
晏希白哑然失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望舒挠着他的腰,“你看着我作甚,不会一句话都夸不出来吧?”
他一脸认真地说:“望舒是京城中最漂亮的娘子,儿时我见了一面便难以忘怀。长大后第一次懂得男女情爱,便想娶望舒为妻,从此红罗帐暖,春宵苦短。”
望舒笑他:“你这个坏胚,明知我与他人有婚约在身,还日夜肖想。”
他顺着应道:“是啊,每每想到望舒日后要嫁作他人妇,便恨的牙痒痒,心中像是被倒了一坛子酸水,酸到隐隐抽痛。恨不得强取豪夺,将你一辈子锁在床榻,教他人见不得半分。”
望舒只当他在开玩笑,只有他知道,是如何与良知痛苦挣扎,是如何不去想她。
“那殿下便是见色起意,若我日后年老色衰,你后宫纳进来一群漂亮的妃子,唉算了,我有什么立场好计较的。”
他连忙承诺道:“只有你,只会爱你,只能是你。”
望舒笑得眉眼弯弯。
马车晃悠着往城里去,她在晏希白怀中,渐渐便沉入梦乡。
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周遭黑蒙蒙的一片,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殿下,入夜了吗?”
晏希白轻声应道:“嗯,快到戚府了。”
他拨开车窗的帷幔,外边才是千灯如昼,哄闹着的人群尽情狂欢,庆祝这个难得的良辰佳节。
半晌后,望舒说:“殿下,外祖父病危,我,我想陪阿娘回一趟洛阳。”
晏希白垂下眼眸,轻抚着她的后颈,应道:“好,早去早回。”
“别让来年开春,我的婚礼上少了个新娘子。”
望舒坐起身来,揽上他的臂弯,目光灼热的与他对视,“那殿下,又要有许久不能相见了呢。”
晏希白会意,俯身一手勾着她纤弱的腰,一手牢牢握着她的后颈,炽热的吻落下,直到马车停下,直到逼仄的空间再也盛不住两人气息,直到望舒气喘吁吁,餍足的拽紧他的衣袖,凌乱到说不出一字一句。
作者有话说:
→之前设定外祖家在扬州,因为太远不舍得让小情侣分别太久改成了洛阳。
→关于分别后啥时候见面:立刻马上不出两章!
→男主什么时候完全恢复记忆:快了。
→关于啥时候大婚:快了。(迫不及待)
( '▽` )hiahiahia
第50章 下雨,下雨
望舒离开长安那日, 是一个潮气弥漫的雨天,噼里啪啦的雨滴倾盆而下。
她在城郊外独自撑着伞,任雨水打湿衣袍, 仰头去看天,看不见山的轮廓, 倒是盘亘万里的乌云, 黑压压惊人心魄。
素娥走过来催促道:“娘子,快些上车吧, 夫人已经在候着了, 再晚些只怕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点。”
望舒也有些焦灼,可她却摇了摇头,“再等等,你去跟阿娘说,让她先走一步, 我稍后便快马赶到。”
她叹了口气,“娘子,先上马车避避雨吧, 雨势渐大,太子殿下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
“不, 不用了,再等等。”
望舒知道, 晏希白这段时间很忙,忙到每次都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忙到没能跟他好好道别。
她也知道,晏希白一定会如约前来送行。
雨水砸落又溅起, 四窜的雨滴将布鞋弄得湿濛濛一片, 她有些懊恼, 真是烦人的雨天。
不经意间,抬起头便看见一群人马从城门疾驰而出。
望舒欣喜地踮起脚尖,一抹清瘦的身影冒雨赶了过来,晏希白罕见地骑着马,匆匆忙忙,不顾一切向她飞奔而来。
他在望舒面前停下,翻身落了马。他头上只戴了斗笠,一身公服还未来的及换下,全然已被雨水打湿。
晏希白微喘着气,雨珠从眉间滑落,他抬眸看向望舒,两人不约而同沉默着未曾说话。
望舒内心泛酸,眼中不知不觉便泛起了灰蒙蒙的雾气,她有些委屈地说:“这么大雨,你怎么还来啊。”
晏希白将斗笠脱下,低着头躲进望舒伞中,顺手便接过了伞。
他笑着说道:“刚下朝,本想着坐马车过来,谁料天急急的便下起了雨,走到半路车轱辘又坏了,这才只好骑马赶来。”
望舒揪着他湿漉漉的衣袖,“殿下回去记得烘干衣服,再命人煮好姜汤,若是又病了该如何是好。”
“嗯,此去洛阳,虽路途不远,走的多是山路,恰逢阴雨绵绵,还请望舒珍重。”
说罢,晏希白从怀中掏出令牌,“若是找不到客栈,便去管舍、驿站借宿一宿。”
望舒接过令牌,闷声应道:“嗯,那我……走啦。”
晏希白抬起手,好像只想碰碰她,好像又想抓紧什么,最终却还是放下,“好,去吧,旅途艰辛,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