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彻底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一跃成为京城首富。
望舒本以为,这世上富贵之人,总归不会计较那些蝇头小利,谁知金归叙却独独格外吝啬。两人在长辈前线下,在酒楼见了一面,他却连杯茶水都不愿付账,又时常疯言疯语,说一些让女子难堪的话。
那时望舒还想着要当个端庄从容,落落大方的闺秀,人前只是捏着手帕一旁尬笑,人后恨不得戳穿那人肠子,虚与委蛇一段时日后,便以不和拒了这桩亲事。
只是后来,他爱上了寄居家中,却并无血缘关系的娇软表妹,那日,望舒亲眼目睹,他将娇娇软软的女孩子抵在墙上,红着双眼哄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你不是想要剜了我的心吗,来啊——”
思及此,望舒忍不住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
她隔着人海遥遥,看见了晏希白。
他孤独的站在那里,似病柏,似苦竹,浓浓的疏离与忧愁萦绕一身。
他好像不开心,不知是等太久等得厌烦,还是觉得周遭太过喧闹嘈杂,独独他格格不入。
望舒拿着面具,向他走了过去。
他也问:“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望舒环抱住这颗病柏,“这不是梦境。”
他继续问道:“那人叫金归叙吧?”
望舒点了点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或许就在梦中。”
望舒答道:“他是今年的参加科举的考生,或许在哪有过匆匆一瞥呢?”
他呢喃细语,“这一幕好似在哪见过。”
想起来,总是揪心的痛。
第35章 放手吧,放手吧
晏希白总在重复许许多多的梦境, 荒诞可笑,毫无缘由。就像一块镜子砸在地上,那些溅起的记忆碎片, 发疯似的一下子涌入脑海,又尖锐地一点点割开他内心深处那些恐惧, 华丽丽染了一地鲜血淋漓。
望舒与楚凌云断了婚约, 他满怀欣喜,想要靠近她, 哪怕只有一点点。
那日, 京中有世家夫人办了宴会。晏希白知道,她一定会来,早早便处理完公务,他只想远远见上一面。
细雨朦朦,洒落在亭台楼榭, 将一切晕染成画,她站在亭中,无伞。
晏希白一袭素衣, 心绪未曾被这场忽如其来的春雨沾湿。他打着伞笑意盈盈走了过去。
望舒只看了他一眼,便别过头去, 有些淡漠地说:“太子殿下素来政务繁忙,平日里不见人影, 恐怕连我这个老朋友都要忘的一干二净了。”
晏希白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上瘾一般渴望听到她的声音。
“那日之事, 抱歉。”晏希白低声道。
“我且问你,我二人十几年的情谊, 竟也敌不过你与楚凌云所谓的惺惺相惜。那日你为何要协助他与哑女私奔, 为何又要劝我大父成全他们, 你要我在京城之中如何自处?”
“你与楚凌云交好,便觉得我这蛇蝎心肠配不上他。如今你所望之事,皆已得偿所愿,何必又来这儿看我笑话。”
晏希白急忙忙说道:“不是的,他既然心不在你,又何必两相蹉跎。戚娘子日后大可另觅佳婿。”
望舒冷笑着说:“何劳太子殿下操心?怎么,你可不就盼着我戚望舒嫁不出去,免得祸害了这天底下的好郎君。”
“望舒,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捂住耳朵不愿再与晏希白交谈。
晏希白叹了口气,“雨势渐大,凉风袭人。望舒,我送你回去吧。”
她一脸不愿,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戚娘子——”
望舒与晏希白一起转身望去,只见金归叙一袭黑衣,正在庭外撑着伞。
望舒看了眼傻愣愣的晏希白,目光中分明有些哀怨与委屈。她自嘲一声,随后一路小跑,躲进了金归叙的伞中,笑着搂上了他的臂弯,娇声喊道:“叙郎……”
晏希白就这样看着二人有说有笑的隐入雨帘中,好似画上的一双璧人。
难道,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望舒,明明我也喜欢你啊,为何独独不愿看我一眼。明明是我先遇上的,为何最终你身后却是他人。
幼时,我们一起在窗前种下桃树,你亲手为我编织了竹蜻蜓,身旁是我们那对蟋蟀在竹筒中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后来,檐下听雨,庭前赏花,画舫中就着春雨喝得沉沉欲醉,听河上采莲女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你穿了最华丽的衣裳,醉醺醺凑到我面前问好不好看,我极尽天下所有语言也描绘不出,只知道心颤颤的,随着你头上步摇晃动。而你鲜艳欲滴的红唇让人迷了眼。
上元灯会,满天星光之中,你懵懵懂懂牵起了我的手。
我一点点将心交付,到头来你却从我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晏希白就这样看着他们高楼酣饮,看着他们抚琴听曲,看着他们携手游园。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望舒揭下了狐狸面具,与金归叙肆意开怀。
他想不顾一切冲上去将二人分开,凑到她耳边,将爱意说尽。
他轻轻张开了嘴,讲这些未曾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满怀柔情说了出来。
可他与望舒隔着人山人海,本就轻乎乎的告白,只能被一阵阵喧闹盖过,最后落地无声。
他劝解道,放手吧,放手吧,她已有良人相伴。
可落寞地回到寝宫,他看著书卷上密密麻麻白纸黑字,脑海中却全是他二人携手画面。
他在那被墨水染黑的宣纸上,一遍又一遍写下:晏希白想娶戚娘子为妻。
黑纸黑字,终究是无人知悉。
放手吧,放手吧……
*
望舒抱着晏希白瘦弱的腰身,见他隐隐约约有些走神,眉目间尽是散不开的忧愁,她摇晃着说:“殿下不要不开心了嘛,你看看望舒买的面具。”
晏希白晃过神来,将头缓缓枕落在望舒肩上,轻声失笑,梦境是真是假,这辈子你是我的,谁也无法抢走。
望舒有些难为情,小声责怪:“笑什么笑。”
周遭的路人见他们这般亲昵,频频传来异样目光。望舒羞涩地放开了手,与晏希白离了一段距离。
晏希白接过面具,给她戴上了兔子,又为自己戴上狐狸。
面具遮挡住真实面容,他肆无忌惮揽上望舒腰肢,低头道:“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啦。”
望舒嗤笑:“掩耳盗铃。”
金归叙惨遭望舒一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待狰狞的五官平复之后,他朝着望舒走了过来。
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开口嘲讽道:“好生泼辣的女人,这位便是你说的夫君?柔若无骨风吹就倒,一身青衣又着实寒酸,莫不是家中无米,连饭都吃不了几两?”
望舒冷哼一声,睥睨道:“你又是哪来的叫花子,当真是蠢钝如猪。”
晏希白不愿她与旁人过多接触,伸手别过望舒的脸,俯身凑到她耳边轻笑道:“娘子,这人是谁,无缘无故便走了过来,如同狂犬般吠人,夫君胆子小,甚是害怕。”
望舒最是受不得平日里一本正经、有板有眼的人忽而不正经,还没脸没皮说这些羞话。她怒恼地瞪了晏希白一眼。
一个骂他是猪,一个骂他是狗,内心受了中伤。恼羞成怒,扬了扬衣袖,表面倨傲地说着:“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望舒一脸无话可说的看着他,“嗯,所以呢?”
“你没事吧?”
晏希白不满,既然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为何又要频频与他说话,他再次别过望舒的脸,“娘子,你夫君在这儿,看我。”
“呵,天凉了,敢惹怒小爷,定要教你们好看。”
金归叙放了狠话,却见他二人浓情蜜意,旁若无人,只好灰溜溜离场。
待他走后,望舒踮起脚掀开晏希白的面具,又揉了一把她光滑白皙的脸,“看你看你,行了吧?”
“蠢狐狸。”
他未曾闪躲,反而亲昵地贴着望舒暖呼呼的手,狡辩道:“我不是蠢狐狸,只是给望舒赶走了一朵烂桃花。”
望舒柔声道:“殿下,我在醴泉坊有一座私宅,不如随我一同前去歇息?”
他霎时间羞红了脸,眼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扑通扑通抬起又落下,轻声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是失了礼数。”
望舒在他耳畔蛊惑道:“殿下若是不想,又怎会红了脸?”
“我,我……”
“好啦,我院中多的是奴仆,又怎算孤男寡女。眼看着这天色已晚,既然殿下不愿,不如送望舒归家?”
他低下头,有些失落地说:“嗯。”
*
望舒回到家中之时,正看见戚兰成在院落中扎马步,她皱着眉走了上去,欠身施礼道:“长兄安好。”
他丝毫不动身形,眉开眼笑地说:“望舒不必如此多礼。”
她强撑起笑容,却有些凝滞,“听闻今日长兄险些断了腿,如今怎么样了,是否无恙?”
他傻憨憨地挠了挠头,“莫要听那些下人瞎说,只是脱臼罢了,接上去便好了。”
望舒继续问道:“那兄长可知今日太子殿下替公主送来了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