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不符合当下生产力的“生产关系”都会步子太大摔跟头,陈标事事以后世的思想审视自己,但不会做超出这个时代的事。
在朱元璋拍着胸脯说要告诉“大明皇帝”,以后都要为普通士兵建碑祭奠时,陈标阻止了朱元璋,告诉了朱元璋这样做弊大于利。
虽然这件事很正确,但正确的事不一定能做,不一定在当下就“正确”。
这种矛盾的说法,朱元璋想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陈标此次能为普通士兵立碑撰写碑文,借了“封狼居胥”“燕然勒石”同款原因。
杀了扩廓帖木儿,残元朝中再无能领兵的将帅;灭掉这支重骑兵,残元要重新组织起重骑兵需要好几年。
残元的将帅和军队都要重新培养,这比抓住他们的皇帝太子更有利于大明休养生息。
可以说,扩廓帖木儿的败北,就已经将元朝的棺材板钉死了。即使他们还在棺材里喘气,也只是慢性死亡。
所以统漠镇这一战,看在扩廓帖木儿的名气上,有资格如“封狼居胥”“燕然勒功”一样,树立一块大石碑纪念。
只是石碑下面埋葬着将士们的骨灰,石碑正面描绘着将士们的壮举,石碑背面刻着阵亡将士们的名字而已。
炫耀战功是主要,祭奠是次要。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反对了。
碑文由谁撰写,刘琏和朱同谁也不服谁。
于是两人就比射箭,朱同略胜一筹,得意包揽此事。
朱同文采飞扬,写的文章让躲在一旁不敢见人的朱元璋都连连叫好,但被陈标打回重写。
“此战将领的壮举自有史书为我们立传,你的碑文,要写史书里不会记录的人和事。”陈标道,“碑文重写,文章留下,后人为我立传的时候好参考。”
陈标捏了捏下巴,得意道:“写得真不错,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还真以为自己能和扩廓帖木儿打得有来有往呢。”
邓愈等人本来看了这篇文章后很高兴。他们的事迹能被刻在石碑上,多有面子!
听陈标这么一说,他们挠挠头,觉得言之有理。
“是啊,咱们以后怎么也能混得上个单独的传记吧?”
“我肯定行,你不一定。”
“军师就不用愁了,绝对能单独立传!”
“史书中有俺们的名字就够了,这块碑还是别太吹嘘我们。”
“我们就在碑文下面留个名字陪着弟兄们就好。”
将领们乐呵呵同意了陈标的建议,半点不满都没有。
朱同若有所思。
他知道不止文人爱名,武人拼命打仗,除了荣华富贵之外,自然也期望自己青史留名。
被刻在石碑上如此光荣的事,将领们在听了陈标的话之后,说放弃就放弃,丝毫没有留念,这让朱同感触极深。
“是,同必不辱使命!”朱同拱手作揖。
他的礼仪这么周到,弄得几个将领挺不好意思。
他们当然也馋封狼居胥燕然勒功,但军师说得对,他们都是能上史书的人,何必去抢牺牲同袍的名声?再说了,他们放弃这个“名”,说不定能得到更大的“名”。
这几人洒脱是洒脱,但放弃此事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洒脱。他们都不蠢。
朱同再次撰文的时候,没有立刻下笔,而是深入士兵之间,询问他们在战场上的见闻。
刘琏没能得到这次撰写碑文的机会,却也拿着纸笔跟随朱同一同记录,好像要憋个什么大的东西出来。
陈标没有好奇。等刘琏想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石碑要刻的名字虽然很多,但军中会写字、会雕刻的人也很多,完工速度很快。
石碑背后的名字字迹各异,有些歪歪斜斜,完全没有美感——陈标尽可能让这个名字背后的英魂相熟的人来为他们写名字。
陈标经常嘲笑别人迷信,但他有时候也很迷信。
当然,他自己坚决否认。他坚称,这只是一种仪式感。
当二月来临,莺飞草长,河水化冻,百姓们扛着锄头出外耕种的时候,石碑立好了。
扩廓帖木儿也一同下葬。
驱逐北元之后,这一片荒地也会种地,原本逃荒的人会回到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元兵的尸骸不能暴露荒野,给百姓带来麻烦,天热后还可能引发瘟疫。
一把大火烧尽元兵尸骨后,陈标依照洪武皇帝旨意,与扩廓帖木儿的脑袋和骨灰合葬,不需要千里迢迢把脑袋运回来,以免脑袋臭了,算是给扩廓帖木儿一个体面。
元军和扩廓帖木儿也有碑,一个小碑,就在明军大石碑一旁,上面写着扩廓帖木儿的名字和生平,以及他们被旁边明兵击败的事迹。
朱元璋得知陈标的做法之后,差点笑出声。
他都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能这么损,而且损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谁也挑不出来错。
不侮辱优秀的敌军将领是吧?你看,我好好安葬了。
我把他们安葬在明军阵亡将士旁边,对他们多尊重啊!
标儿啊,你这是为他们立碑,还是拿他们当祭奠阵亡将士的祭品呢?
陈标捶他老爹,直言这是污蔑。
我陈标是那种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小人吗!
被捶的朱元璋打量了一下陈标,道:“是挺小,还得再长长。这个头,怎么比从小吃不饱饭的我还……”
陈标跳起来拳击朱元璋的额头,然后转身就跑:“娘!爹欺负我!”
朱元璋抹了抹脑袋上的红印子,骂道:“谁欺负谁啊!这混账小子!”
燕乾十分无语。
待陈标离开后,他才道:“皇上,你在这待了一月了,不回应天吗?”
主公登基了,人却不在皇宫,像话?
朱元璋理直气壮地模样和叉腰的陈标差不多:“我读过史书!大部分英明有为的皇帝都不常待在皇宫!我就不能在这避寒吗!”
燕乾:“……能,当然能。”你是皇帝你说了算,你说来北平避寒,那北平就是避寒的好去处!
朱元璋确实理直气壮。他虽然帮陈标分担了大半俗务,自己的事也没落下,每日折子该批的都批了,该拿去烧火的也立刻烧了,半点没误事。
他当皇帝之前要干什么事,当皇帝之后也差不多,只是多一些仪式性的事,比如大朝之类。
既然是没用的仪式,哪有标儿重要?朱元璋就以现在虽然大明已经建立,但天下还未完全平定,把那些纯粹礼仪性的东西免了,等天下平定,官员都配齐了再说。
张昶正纠集一群人上折子,试图阻止朱元璋乱跑,让朱元璋乖乖待在应天,按照史书中帝王的规范当一个老老实实的皇帝。
朱元璋只督促张昶快点为脱脱立传,并以此为理由“暂时”解除张昶的实职,让张昶安心写文章。
张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整日闭门不出,终于安静下来。
张昶没有闭门不出的时候,应天新建立的朝堂好像人人都在反对朱元璋不好好当皇帝瞎跑;张昶一闭门不出,朱元璋耳朵突然就清静了。
他感慨,这就是标儿所说的“少数人发出了多数人的声音”吧。
“你这什么表情?我跟你说,我已经决定设北平为北京,应天为南京,和元朝的大都、上都一样,弄两个都城!”朱元璋为自己突然冒出的好主意得意洋洋,“这样那群人总没话说了。”
燕乾倒吸一口气:“北平为北京?!北平临近草原,是边陲重镇啊!”
朱元璋道:“对啊,我和我家标儿亲自镇守边陲,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我现在没钱打到草原深处去,他们自己伸头来挨揍,这不是刚好?”
燕乾:“……皇帝和太子镇守边陲,闻所未闻。”
朱元璋乐道:“乞丐当皇帝,不也闻所未闻?好了,就这么定了。”
燕乾再次无语。
皇上为了找一个能尽可能陪伴在标儿身边的借口,真是什么馊主意都能出。
希望能有人阻止得了他。
但这时候,最贤惠理智的马皇后都闭口不言,做好了搬家北平的准备。其他人感到不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有人反对,但朱元璋麾下官衔最高的那批人都在那里闭着眼喊“天子守国门,是从古未有之壮举,皇上英明!”,现在又没一个张昶带头唱反调,他们也只能无奈地任由朱元璋胡来。
没办法,朱元璋麾下官衔最高的那批人都知道太子已经去镇守北平了。朱元璋下不下这道旨意,未来天子就在北平坐着,难道北平还不配成为“北京”吗?
倒是有人想把陈标调回应天。但当有心疼陈标的人如此上奏时,遭到了不知道陈标身份的众位将领一致抨击。
他们认为,北平是陈标打的,是陈标守的。现在北平稍稍安稳了,怎么能夺陈标的职,让陈标回应天当个闲散官员?这是寒了功臣的心!
而且北平是元朝的大都,那里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元朝的统治,很难教化。现在北边的百姓只服陈标,换一个将领去镇守,恐怕会引起民乱。
心疼标儿的叔叔们被打成了妒贤嫉能的小人,他们嘴角抽搐,委屈挨同僚的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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