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祖更加茫然。
俞通海顿时不知道是同情媚眼抛给瞎子看的主公,还是这个脑袋完全不开窍的朱亮祖。
朱亮祖连主公如此明显的敲打都看不懂,将来怕不是直接一路走到黑,往抄家灭族的绝境走吧?!
俞通海解释:“从亮啊,主公不是最初有让你率兵攻伐陈友定的意向吗?后来换成了徐元帅亲自领军?”
朱亮祖道:“是啊。原本徐元帅不去,我就去;徐元帅去了,那还轮的上我?”
这不是很正常吗?不正常吗?
俞通海反问:“从亮,你就没考虑过,主公临时让徐元帅替代你出征,可能是对你不满,让你反省一下?”
朱亮祖:“……”
反省?完全没有反省。
朱亮祖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到有任何问题呢!
原本历史中,陈汉政权要在第二年才会被完全消灭。消灭陈汉政权之后,朱亮祖率军攻打陈友定,虽因狂妄轻敌让倒霉的胡深马失前蹄阵亡,但他也一鼓作气平定闽广,累功封侯。
朱元璋信任朱亮祖,让其坐镇两广。朱亮祖却狂妄自满,勾结两广豪族为非作歹,诬告番禺知县道同,导致道同被冤杀。
之后,为非作歹的朱亮祖父子二人被朱元璋召回处死。
但朱亮祖又没开千里眼,他怎么知道自己封侯的功劳就来自福建两广?徐达替代了他,他恐怕凑不够开国就封侯的功劳,更不可能去两广当土皇帝了。
他不知道,所以他没反省,他还在应天府提着鸟笼四处闲逛,每日去戏楼里追新戏连载,过得可潇洒自在。
俞通海看着自家没脑子老乡的眼神略带忧伤。
朱亮祖看着自家有脑子老乡的眼神还是如此迷茫。
俞通海破防了。
他连连摆手让朱亮祖快滚。他再看着朱亮祖这张智障脸,恐怕会气得心窝子疼!
朱亮祖挤出眼泪,抱着俞通海挥舞的手不撒手:“别这样啊!救救我啊!老乡!我们是老乡!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乖乖在家里吃素反省吗?”
俞通海骂道:“为什么反省要吃素啊!反省就是认真反省,思索你什么地方做错了!以后更加谨言慎行!”
朱亮祖:“……”他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不懂”。
俞通海把朱亮祖赶走了。
朱亮祖再不走,他都想揍人了。
朱亮祖灰溜溜离开,倒也没有记恨俞通海。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蠢蠢的模样有些气人,但他也没办法,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
如果朱亮祖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在第一次被朱元璋抓住并厚待后叛离了。
朱亮祖摸了摸脑袋,去找另一个老乡廖永忠。
廖永忠是无为州巢县人。无为州属于庐州府管辖,大家都是老乡,都可以依靠!
廖永忠听完朱亮祖来意后,哭笑不得。
他与俞通海守望相助,早已经结成义兄弟。能把他那个有着十足耐心的兄弟气得赶人,朱亮祖这功力也是绝了。
廖永忠道:“我夫人希望能让儿子提前入学。你儿子也到了该上学的时候了,何不与我一同备礼去应天小学拜访陈标?主公说不准我们接触陈家,但有正当的理由,去应天小学寻找陈标,应该是没问题的。”
朱亮祖眼睛一亮:“对啊!等我儿子给陈标当了学生,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陈家了!”
廖永忠哭笑不得:“恐怕不能。应天小学中的学子们的长辈也是不被允许去陈家的。”
朱亮祖眼神黯淡:“那、那也行吧。至少能多送点礼,表明我只是嘴欠,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陈标喜欢什么?如果送的礼他不喜欢,会不会认为咱们轻视他?陈标是读书人,我可不会挑给读书人的礼物。”
朱亮祖是个大老粗,就喜欢金银财宝。但陈标身为豪商之子,恐怕见腻了金银财宝。
廖永忠道:“结交友人和行军打仗一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准备派人观察陈标一阵子,摸清陈标的喜好。”
朱亮祖想也没想,认为应该跟着聪明人走,于是立刻道:“我也加入!”
一个不聪明和一个大聪明就这么派出了自己的家丁,偷偷跟踪和打探陈标的喜好。
他们才派出人跟踪了陈标一天,当晚朱元璋就得到了自家宝贝儿子被跟踪的消息。
朱元璋大怒,以为谁要对陈标不利。
经过严查后,朱元璋脱掉了陈国瑞的马甲,气势汹汹来到元帅府,让朱亮祖和廖永忠滚过来问话。
朱亮祖和廖永忠都十分茫然,不明白为何朱元璋会如此生气。
当朱元璋把跟踪陈标的人丢到他们面前时,两人虽然心慌,但也没认为自己错到哪,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们只是想送礼,所以提前摸清陈标的喜好而已!我们没打算对他不利!主公你请严查!
朱元璋的谋士们都被派去了各大将领身边,连宋濂这个不太会打仗的人也被派到地方上修学校去了。
现在朱元璋身边只有朱升和刚投靠的季仁寿。
朱升和季仁寿一左一右站在朱元璋背后,看着这两个自作聪明的人,都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朱元璋沉默了半晌,给两人赐座。
他对廖永忠道:“就朱亮祖这个蠢货,想不出这个主意。主意是你出的吧?”
廖永忠讪讪道:“是、是我。”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我早就发现了,你经常派人打探同僚的消息,也打探我的消息,摸清众人的喜好,才能在众人那里如鱼得水。你是好意,我便没有提醒你。不过……唉。”
朱元璋对朱亮祖道:“从亮,滚过来陪我喝酒。朱先生,季先生,你们好好和廖永忠聊聊吧。”
朱亮祖一头雾水被朱元璋拎到旁边,被朱元璋猛灌酒。
廖永忠看着两位板着脸的老先生,魁梧的身躯不由自主萎缩了一下。
时人都尊敬读书人。身为武人,对上有学问的大先生,总会觉得矮一头。
朱元璋离开,朱升和季仁寿就径直坐下了。
下人奉上茶水,三人喝着茶聊起来。
主要是朱升和季仁寿在苦口婆心教导廖永忠。
他们看出来,主公对廖永忠容忍度很高,给予的希望也很高。廖永忠目前看来对主公也很忠诚,且人很聪明。
但最容易死的不是蠢货,而是自作聪明的人。
廖永忠八面玲珑,善于揣测别人的心思,常自作主张。若将来主公当了皇帝,这就是窥伺圣踪,私揣圣意,是最犯忌讳的行为。
经过朱升和季仁寿苦口婆心教导后,廖永忠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朱元璋多次下令不准其他人接近陈家,明显陈家有大秘密。他派人跟踪陈标,就是窥探朱元璋不准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朱升道:“现在你不要再把主公当做大帅,而是该把主公当做未来的皇帝了。你想想你做的事,去跟踪皇帝的心腹重臣,揣摩心腹重臣的喜好以讨好,这在哪朝哪代都是会被皇帝厌恶的事。”
季仁寿道:“我听闻你还交好元帅府文吏,询问主公的生活。在你看来,你是关心主公,但若主公是皇帝……唉,你自己想。”
廖永忠冒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连连对朱升和季仁寿抱拳作揖:“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先生,谢谢你们,我、我糊涂了……”
季仁寿见廖永忠真的在反省,笑道:“你明白便好。主公故意避开,让我们与你好好说道,就是现在并未恼你,只是担心以后的事。你明白就好。”
朱升继续板着脸;“我知道你对主公忠诚。但忠诚就该时时以主公为主,向主公汇报,而不是打着为主公好的旗号自作聪明。你这次接触标儿,可不只是为了孩子入学吧?”
季仁寿不了解廖永忠。他看了朱升一眼,又看了不断擦汗的廖永忠一眼,暂时沉默。
廖永忠擦着脑门上的汗,道:“我……我只是……”
朱升半阖的眼目一张,怒喝道:“都到此刻,还不招来!”
廖永忠心头激荡,藏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我只是想让标儿帮我算算,能不能救回兄长!”
他说完后,身形瞬间佝偻,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都垮塌了。
季仁寿疑惑:“兄长?”
朱升怒张的眼目又半阖上,变回温和的老儒生:“他兄长在六年前被张士诚俘虏,如今在张士诚牢中。”
季仁寿更疑惑了:“这种事,为何他不向主公询问,却要找标儿?”
朱升道:“所以说他蠢。他擅自揣摩主公的意图,大概以为主公已经放弃廖永安。”
朱升深深叹了一口气,对季仁寿将当年之事道来。
廖永安被张士诚俘虏后不久,朱元璋俘虏了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张士诚便想用张士德换廖永安。
但廖永安只是朱元璋麾下一普通将领。张士德不仅是张士诚的亲信,还是当时张士诚军中实权的二把手,深受张士诚将领军士爱戴,和张士诚另一个废物弟弟张士信完全不同。
张士德在张士诚势力的地位,相当于徐达再加上没背叛的邵荣,且还要再加一个朱文正——那个朱元璋唯一的侄子朱文正,不是现在的“陈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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