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本以前也是歌颂张士诚美德的其中一人。
现在他变成了被友人们“割席断交”的恶棍之时,他问友人,问主公,也是问自己,“仅仅靠着美德,能成为帝王吗”。
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关上的门扉。
施耳冷静下来时,罗本跪坐在地上,仍旧不断垂泪。
施耳视线放空,半晌,缓缓起身:“去找敬初吧。敬初应该也收到信了。”
施耳晃晃悠悠站起来,罗本也赶紧站起来,扶住了醉酒的老师。
施耳颓然道:“去找敬初,再去找道源……”
罗本扶着施耳,师徒二人踉踉跄跄往前走,往外走。
施耳的老奴为马车拴上了老马。施耳在罗本的搀扶下,慢吞吞爬上了马车。
爬上马车的时候,施耳两眼无神,嘴里还在叨叨:“找了道源,再一起去找找介之,找明甫……然后一起去找主公,找张士诚……”
找张士诚,献上他的最后一策。
张士诚举办中秋宴会的庭院里,摆放了无数珍稀菊花。
有的菊花栽种在贵重的白瓷盆中,有的菊花在生长得最娇艳的时候被摘下,编进翠绿的藤蔓中,被能工巧匠们做成一棵世间并不存在的菊花树。
这些菊花树都是用金桂树做成。中秋满月的银辉中,菊花和桂花在树叶中相映成趣。
歌伎们吹拉弹着丝竹小调,温婉的吴侬软语唱得人的骨头都酥软了。
张士诚嗅着桂花的甜香和菊花的淡香,酒还没喝多少,人已经微醺了。
这时候,有人禀报,施耳、陈基、刘亮、饶介等人联袂求见。
张士诚还没回过神,他身旁搂着两个腰肢纤细歌伎的张士信破口骂道:“这群迂腐老不死又来扫兴吗?以前元朝强盛,我们接受招安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元朝自己乱成一锅粥,弱成那个吊样,难道我们还要屈居于下不成?”
潘元绍推开身上歌女,整了整衣服,道:“泰山大人,如今你是士林中名声最好的明君。士林中人人期盼你称王称帝,好光明正大归顺你。看朱元璋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怕不是他都快自称吴王了。难道泰山大人要将吴王的称号让给朱元璋?”
张士信捏了一把歌伎的屁股,挤出了两滴眼泪:“想我那可怜的哥哥就死在朱元璋手中,大哥,我们怎么也不能将吴王的称号让给朱元璋啊。”
这两人开口后,其他醉醺醺的名士们也纷纷劝说张士诚,如今元朝内乱,正是称王的最好时机,可千万不能被小人阻拦。
张士诚摆了摆手,低头看着酒杯中倒映的圆月,酒杯晃动,圆月荡开,他将细碎月辉一饮而尽,淡然道:“他们为我出谋划策多年,倒也不会害我。姑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吧。”
施耳等人前来的时候,已经整理好衣冠,用醒酒汤驱散了醉意。
这次来觐见张士诚的人都是张士诚亲自邀请出山的名士,罗本没有资格前来。
罗本替代马夫,亲自驱使着马匹送师长们来这座极尽典雅的园林前,现在正躺在马背上,嘴里叼着一根喂马的稻草,看着天空发呆。
张士诚宴请的人都醉醺醺的,施耳等人则表现得很清醒。他们来到张士诚面前时,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张士诚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惯常对待文人的和蔼笑容:“几位先生一同前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施耳拱手作揖,道:“主公既然已经决意称王,我等也不再阻止。只是主公两叛元朝,恐怕对名声有碍。我等有一策,可让主公顺利脱离元朝,还受世人交口称赞。”
施耳话音未落,一名士怒喝道:“你这是何意思?!主公名声……”
那名士话还未说完,施耳腰间长剑脱鞘而出,剑锋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位名士的颈侧。
那名士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似的,顿时哑声。
看着施耳如此动作,一些名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一些名士寻找卫兵,一些名士则怒喝施耳以下犯上。
施耳收回长剑,剑锋还鞘,道:“耳之上仅主公一人,便是把你们全砍了也不算以下犯上。主公,事关主公名节,是非对错,主公心里应该明了。此刻阻拦我等之人,其心可诛。”
施耳暴起时,张士诚虽吓了一跳,但还算冷静。
他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即便现在耽于享受,倒也不至于被一介老书生吓到。
张士诚扫了一眼众名士此刻姿态,起身作揖道:“请先生教我。”
施耳看着张士诚谦恭的姿态,目光软化了一瞬,但很快又被寒冰封闭:“请主公屏退左右,此计绝不能被他人得知。特别是……”
施耳随着张士诚的目光扫了一眼场中之人:“特别是某些居心不良的人。”
张士诚在该从谏如流的时候都从谏如流,只是偶尔不按照谏言做。
他不蠢,虽然此刻被说动,很想称王,也知道如今叛离元朝,恐怕对名声有碍。
张士诚已经完全被“名声”二字套牢,特别爱惜在士林中的羽毛。若既能称王,又能占据道德制高点,他当然乐意,于是欣然同意。
张士诚与施耳等人离开,去书房单独议事。这中秋宴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
张士信和潘元绍相约去其他地方继续玩乐,其他名士纷纷回家。
有些名士急匆匆回家后,立刻写信让人带离平江城。
他们背着手站在门口,举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心中忐忑极了。
……
张士诚等人举办中秋宴会的时候,陈家也正在过中秋节。
朱元璋先给城中留守的养伤的将领们过了个节,吃了顿饭,然后直言道“中秋节该和家人过,你们快滚回去与家人团聚”,然后赐下大笔赏赐,自己迅速回到陈家。
朱元璋的下属们捧着大笔赏赐,嘻嘻哈哈,回家的速度不比朱元璋慢。
显然,所有人都不想在中秋节还与同僚们应酬。
朱元璋回到家时,陈标已经指挥着家丁在家里挂上了灯笼,摆上了菊花盆和桂花树。
马秀英道:“是不是有些浪费?”
陈标笑道:“娘,咱家里这些东西,到了明日就会卖出去。不要小看我这个豪商啊!娘你知道现在富户家流行一种叫菊花桂花树的东西吗?把桂花树上划条口子,把菊花枝插进去,基本第二日,菊花和桂花就都枯得差不多了,需要换上新的。所以这几日的菊花和桂花特别好卖!”
马秀英笑眯眯地揉了揉陈标的脑袋:“好。是娘的错,小看了标儿。”
马秀英先展露笑容,然后脸色瞬间一冷,训斥道:“陈棡!”
正往桂花树上爬的陈棡立刻原路滑下来,转身背着手对马秀英憨笑。
陈樉牵着陈标的手,对陈标道:“哥哥,你看,三弟还是那么傻。不像我,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好孩子。”
陈标看着和他个头一样高的陈樉,略有些心酸。
其实陈标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第一梯队,朱元璋都在叹息以后再把陈标顶在脖子上有些不太好了。
但无奈陈标的几个弟弟的个头就像是窜天猴似的,无论纵向还是横向,都把陈标比了下去。
看着虎头虎脑的二弟,陈标试着抱了抱,陈樉脚勉强离地。
陈标感叹道:“再长几年,大哥就抱不动二弟了。”
陈樉立刻道:“没关系!以后我会越长越壮,可以把大哥扛着跑!”
陈标脸一黑:“你最好别做这种事。”
陈樉低下头,弓着背,脑袋在陈标胸口碾来碾去,就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牛犊。
在马秀英训陈棡,陈樉向陈标撒娇的时候,已经能摇摇晃晃走路的陈狗儿和陈猫儿手牵手在奶娘的照顾下走过来。
陈猫儿奶声奶气向娘亲和哥哥们问好。陈狗儿只向娘亲和大哥问好,然后解下裤头,要对着一盆菊花撒尿。
陈标赶紧冲过去把陈狗儿的裤头拉起来,带陈狗儿去茅房。
“不要随地大小便!”陈标训斥。
陈狗儿扬起小脑袋:“可是爹随地。我学爹。”
陈标满头黑线:“不准学!”
陈狗儿偏头疑惑:“那学谁?”
陈樉跟着陈标一同走过来,道:“我都和你说了,要学就学大哥。学那个爹干嘛?”
陈狗儿堵嘴:“可大哥不常在家。”
陈标道:“我再不常在家,也比那个爹在家的时间多。”
陈狗儿点头:“对。大哥,我们比谁尿得远!”
陈标再次黑线:“不比!”
“我来比我来比!”陈樉立刻解下裤头。
陈标默默退出茅房,让仆人准备两套新衣服。
这两人比完撒尿,十有八、九会尿到衣服上。
二弟啊二弟,你刚还说你是个成熟懂事的乖孩子。
陈标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二弟现在还不到七周岁,是最顽皮的时候,不能只能二弟成熟懂事。
陈标回忆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呃,这辈子的我似乎没有中二叛逆期,直接进入操碎心的家主角色。
我怎么这么惨!
陈樉和陈狗儿比完撒尿,果然尿了一身。仆人立刻帮两人擦身体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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