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不过我父王前些日子从安国请了位高人,或许同他有关”。李盛岩摸着那手心湿漉漉的,“别怕,我在这,我父王总不会害我”。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突然生起一堆火。火苗映着一张瘦削的脸,那脸枯瘦地厉害,不人不鬼。杨一善大叫一声,猛地抱住了李盛岩的身子。她将脸埋进了他的衣裳里,好像这样就不怕了。
李盛岩僵着膀子,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杨一善的背,“别怕,世上又没有鬼。那位就是父王从安国请来的高人,名字我没记住。咱们过去看看,看看他要做什么”。李盛岩是个胆大的,哪怕那真是鬼他也不怕。
“别去,咱们咱们就在这等等,等天亮了自然会有人来找你,或许也不用到天亮”。刚刚那张脸,杨一善不想再多看一眼。她这会儿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了,只死死地抱住李盛岩。
李盛岩有些犹豫,他不怕鬼可是怕蛇。不过这会儿温香满怀,蛇也没那么怕了。“我看你平时胆子大的很,怎么这时候又怕成这样”。
“世子,李渔呢?他不是该一直跟着你护着你才对”。杨一善此时可没心情听他打趣。
“早被支走了,或许也被关了起来”。
“王爷到底想做什么?”,杨一善是真不明白。
“呵,多数是那所谓的高人出的馊主意。父王觉着你时不时就附在我身上实在是太危险,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
杨一善冷静下来,忙松开了手,不过依旧偎着他站着。“要是这般吓一吓能将那件事彻底解决了,倒也值得。就怕……”,白白挨了这顿吓。
第85章 夜话
火堆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杨一善大着胆子看了眼,见一条两只指粗一抱长的银蛇已经爬上了那人的肩头。她吓地一个哆嗦,紧紧抓住了李盛岩的臂膀。
那人叽里咕噜地念念有声,不知道念的是经还是咒。
“旁边有几把椅子,我们过去坐着等”。杨一善进来之前,李盛岩就一个人黑乎乎地坐在南边那排椅子上。
“算了,咱们就在这站会儿吧”,杨一善不太敢动。
“他还不知要念多久,要是得等上一夜呢,你就这么站一夜?傻不傻”。他牵起她的手慢慢往南边摸索,“我在这你怕什么呢?父王不会害我,我不会害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道理杨一善都懂,可这黑乎乎的屋子由不得她不怕。
李盛岩突然‘嘶’了一声,他的脚踢到了椅子的腿上。“好了,就是这”,他牵引着杨一善坐了下来,自己摸索着坐到了旁边。
杨一善往旁边靠了靠,紧紧挨着他。“世子,你既然在这,我刚进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出声?”。
“怕吓着你。你刚刚还叫我‘李盛岩’,这会儿又叫我世子了?”。他其实是想看看她会作何反应,本还可以再多看一会儿,可听见她喊自己就忍不住应了。那声‘李盛岩’直直钻到了心窝里。
“刚刚刚刚情急,还望世子不要怪罪”。
“呵,我若怪罪,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两人挨着近,软乎乎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李盛岩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咱们不会真要在这坐一晚吧?”,杨一善岔开话去。
“怕了?”,李盛岩觉着就这么坐一晚上也不错。
“嗯,真怕”,杨一善觉得这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是怕黑还是怕我?”,李盛岩不知道这么荒谬的事忠王怎么能同意的。将孤男寡女关在小黑屋里呆上一夜,也不怕两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怕你?怕你做什么?”。
“刚刚是谁骂我登徒子的,你就不怕我做出什么孟浪的事来?”。李盛岩似是随口问了一句,可是若有亮定能发现他藏在眼里的光。
“你会吗?”,杨一善反问一句。
李盛岩摇摇头,不过她也看不见。他又笑了笑,“杨一善,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问完,李盛岩又想起那个丑兮兮的泥人,他在黑暗里撇了撇嘴。
“世子是个言而有信、潇洒不羁的人”。眼下情况杨一善可不想将他惹毛了,随便夸两句算了。
“呵,这里没有旁人,你不用敷衍奉承,大可说实话”。
“刚刚那个难道不是人?”。
“别岔。他是安国人,听不懂昌国话”。
长夜漫漫,枯坐无聊,他竟然诚心问,杨一善还真仔细想了想。“我第一次见世子的实话,您才七岁。坐在王爷旁边,披着件黑色的斗篷,小小的人气势却很足。我那时也不大,听了许多话册,觉着世子就像天上下凡的仙童十分好看”。
“比魏先行还好看?”,李盛岩一时没忍住问了一句。他听对方似是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今晚的夜话怕是要就此打住了。
“魏先行 我同他也算是一起长大,看得多了倒是不大注意他的长相”。
“你接着说,说我”。李盛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学会了适可而止,不再缠着非要分个高下。
“其实您离我们远地很,不过王府但凡有什么新鲜事都会变成绕余香里的谈资。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之前并不了解,多是些道听途说”。
“那你都听了些什么?”。
“听说世子去秦家读书啦,同秦家二公子打架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后来呢,再大些以后呢”。李盛岩有一块心病,他想趁着这黑漆漆的夜,将它挖去。
“后来,后来有一天突然就有人说,世子在京城调戏了什么官家的女儿,还活活把人逼死了。最后还将自己的随侍折了进去。我记得就是打那以后,世子您就成了边城的小霸王,人人都以为你无法无天”。
“你信吗?”,他问地很轻。
“开始我不信,我总觉得虎父无犬子,世子不止于此。且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怎么会做出那般荒唐的事?”。
“那你现在是信了?”,他的声音突然焦急起来。
杨一善轻笑了一声,“现在也不信,但是有段时间我是信的。就是打我头一次附在你身上之后。世子厉害地很,竟将人好好的姑娘绑进王府,那会儿若不是换成了我,您怕是真要坐实了自己的名声”。杨一善不知不觉地说了许多实话,她现在竟能好好同他谈谈心说说话,就像和吴量一样。
说起这个李盛岩确实有些心虚,“那时候母妃看上了京城长司家的三小姐,透了风声想与他家做亲。我没见过那小姐,但是母妃既喜欢我也无不可。可谁承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长司夫人听了风声特意写了信来说她家小女已经许配了人家。不仅她家,京城那些个名门闺秀无不避我如蛇蝎。我心里生气,想着既然已经占了这样不堪的名头,倒不如真的坐实了去。这才有了后头的荒唐之举。第二天我听李渔说,那个姑娘被好好送回去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多舒坦。我现在有时候都会想,如果不是你,那一晚我到底会如何做。想来想去并没什么结果,有时候一时冲动不知道会做下怎样的蠢事。这样的蠢事若开了一个头,又会是怎样的后果,是一发不可收拾?还是幡然悔悟,心中愧疚日夜难眠?总之不论如何,都不会像今日这般坦荡。所以杨一善,我真的要谢你”。
杨一善从来没听世子说过那么长的一段话。这样的黑夜里他声音柔和,看不见他的脸,叫人恍惚以为旁边坐着的是位温柔公子。“世子能这么想,说明您真的长大了”。
李盛岩笑了笑,听声音应该不是冷笑。“你怎么不问问我当初在京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一善从善如流,“那请问世子,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哼,油腔滑调。你先告诉我,后来你怎么又不信了?”,李盛岩满怀期待地继续追问。
这个杨一善还真得好好想想,那就从她接手绕余香开始想吧。除了小时候的惊鸿一瞥,两人第一次相见便是在绕余香。他那时或许都还没满十三岁,带着李随心和秦远一起。虽是几年没见杨一善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叫了他一句‘世子’,倒把他吓了一跳。想来是背着王爷、王妃偷偷溜出来的。他同秦远喝了一整壶的老花雕,出门的时候脸还红扑扑的。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稚气未褪尽,看着无忧无虑叫人羡慕。
他似乎很喜欢绕余香,有时会带着一两好友,有时只带着李随心,偶尔也会带上李渔。“世子,您为什么总爱来绕余香用饭呢?是我绕余香的菜做的比其余几家好吗?”。她打听过边城其他几家像样的酒楼菜馆,李盛岩基本都没去过。说来边城那些达官贵人总爱在绕余香做宴,里头还有世子一份功劳。他其实是个活招牌,无形之中给了绕余香许多排面。
李盛岩笑了笑,“也并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在府里父王管得严,不允我饮酒。可我觉着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大人就该饮酒才对。便拉着秦远出去,想找个地方痛饮一番。秦远说去五福楼,那里他常去,里面各个菜系的菜都有。我们那日其实是打算去五福楼的,可路过绕余香的时候,我扫了一眼招牌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熟悉,便问了随心一句。随心说这是杨大善人当初留下的唯一家财,现在是他的女儿在守着。我记得你同我差不多大,十分好奇你把它守成什么样了,便进去了。绕余香的菜做的不错,又十分清净,慢慢就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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