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殊已经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皇后就没有把这个龙种放在眼里。
人人都以为刘才人是个小白兔,没想到她生下十一皇子后,心性大变。
好多年没有小皇子出生了,皇上说她生子有功,封为二品充媛,虽然是最九嫔的末端,可架不住人家心思活络,整日不是撺掇嫔妃和皇后暗中斗法,便是借了十一皇子的名头要皇上去看她。
想尽了法子在这后宫搅动风云。
总之,后来也不过是皇后手里一抹不起眼的猩红。
算算日子,刘才人这会儿也该是有孕了。
宁俞低低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这会儿就是提着线的渔翁。
周雪竹看她拿烧灭了的柴火,在一块旧兮兮的布帛上写了一串字,然后折起来放在胸前,傻笑着。
“小俞,你莫不是吓糊涂了?”
周雪竹起身就要来摸宁俞的额头,宁俞没躲没避,道:“入夜了我出宫一趟,母妃替我掩护掩护。”
平长殿没有得用之人,她只好自己走一遭。
“去何处?”
“刘才人的宫殿。”
刘才人无儿无女,位份算不上多高,所以现在还只是在昭仪娘娘的偏殿里住着。
现在刘才人怀着身孕,除了担心皇后娘娘看出来她的肚子,还要时时刻刻恐怕冯昭仪寻她麻烦。
可谓是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惶恐不安。
周雪竹当然是要阻拦宁俞的,宁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还发誓自己绝对不会给人递把柄,她才心有戚戚地应了。
至于借口么,当然是百年不变的做梦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宁俞清醒后,周雪竹莫名有些依赖这个女儿,不论她做什么,自己都对她颇有信心。
简单用过晚膳,一个时辰后,天边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宁俞换了一身行动方便些的衣裳,就要准备出去。
周雪竹看她腰身细得像碗口那么大,不禁红了眼眶:“还是母妃无用。”
宁俞对周雪竹的感情还是有点复杂的。
刚开始么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怨言,周雪竹太软弱了,本来就生了一幅任人欺压的脸,还没有什么反抗的意识,真的就是个包子。
后来宁俞觉得自己站在了“上帝”视角,她对周雪竹太过苛刻了,生下双胞胎,一个打小就离开了自己,另一个还被五公主弄傻了。
而宁俞的这条命,的确,能保住已经是万幸。
哪算什么包子呢,还不就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什么无用有用的,母妃护了我十三年,今后便由我在前头给您挡着。”
宁俞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当初上学那会儿她选修过心理课,某一节课上老师说过:“有抑郁症的人,可能还会伴随嗜睡、厌食。”
以她这一月多的观察,其实周雪竹身体还好,看不出来哪里有特别明显的生病。
那么她日日嗜睡的缘由,宁俞只能猜测是“抑郁症”。
美人谁不怜爱,何况还是这幅身子的生身母亲。
本来后宫围墙就高,在这平长殿里日日困着,想要开心都难。
宁俞更加坚定了要尽快出去的心。
周雪竹呜咽着哭了一小会儿,冷不丁问道:“那块挂在围墙外的云锦,是那位学子的?”
宁俞:“是,他来寻风筝,大半夜地被我撞上了。兴许吓了一跳,翻围墙的时候有些着急。”
周雪竹身上自带一股“我见犹怜”的样子:“这样大的事你都不和母妃提起,今夜你可得小心些。”
宁俞说话的姿态都不由放得低了一点,哪里还有当初她在宿舍以一敌三的架势。
“知道了母妃,你早些睡。”
宁俞就在周雪竹忧心忡忡的视线中,轻车熟路地翻了围墙,第二次干这种事,果然没有蹑手蹑脚。
刘才人因为有孕,把殿里伺候的奴婢都重新大洗牌过,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心腹。
所以宁俞只需要把她写好的东西,往那偏殿里一扔,然后就能回平长殿里坐等鱼儿上钩。
这会儿还不算太晚,所以稀稀拉拉有烛火的亮光,宁俞当然也是做好了准备工作的。
冯昭仪住在玉春宫,二品昭仪的位份在宫里算得上不错的,所以玉春宫离皇后娘娘的朝远宫距离不远。
宁俞一路猫着腰,都没敢将身子打直。
躲躲藏藏,一刻钟后才见到玉春宫的牌匾。
她没惊动守门的太监,绕着围墙绕了大圈往左偏殿去,刘才人的住所温乐堂。
将布帛揉成一团,再用丝线紧紧地绑在一起,跳起来往里头掷去,悄无声息,这事儿就办妥了。
宁俞拍拍手,正准备往回走。
忽然听见整齐有力的脚步声,隐约看见有火光。
应该是巡夜的太监。
宁俞藏在一块假山后头,一炷香后,那些太监便走远了。
她叹了一口气,玉春宫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座花园子,冯昭仪是爱花之人,又生得美艳,给皇上吹吹枕头风,就给她辟了个花园。
宁俞想着深夜无人,便走了这条道,她摸着黑还嗅了嗅,挺好闻,淡淡的。
然后她想了想,以后出了平长殿,她也要养些花。
这念头没成型,脚还在石子小路上小心翼翼踏着,就听见两个男子的声音。
这可是花园子!哪里有藏身之地?
宁俞忽地毛骨悚然,大半夜的谁会来这?难不成是皇上?
“文桢何时回去的?”
“您离开太学,宋学子便收拾包袱走了。”
“让宋太傅不必担忧,明日我会朝父皇说明。”
不对啊,这声音年轻,还有点熟悉。
六皇子宁殊?
宁俞手忙脚乱,直接钻进了花丛中,蹲了下来。
她有点后悔,“大意失荆州”现在她终于能切身体会了,刚刚巡夜的太监走后,她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这花园,悔得肠子都青了。
宁殊的脾性宁俞还摸不透,她不敢贸然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的脚步声走过,宁俞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得宁殊开口:“出来!”
宁俞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不是她吧……
那书童有些惊诧,四处巡视着:“六皇子?”
“再不出来,本皇子便唤人了。”
宁俞咽了咽口水,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只是她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慢吞吞从花丛里站起身来,和宁殊在黑夜里对视的时候,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假模假样地也不知道能不能骗人。
周雪竹心这么软,生出来的儿子应该也……
宁殊还没说话,他身边的书童先认出了宁俞,一时哑然。
这公主是叫还是不叫?
他还真叫不出口。
宁俞先发制人:“母妃近来心绪不宁,我就想出来摘几支花回宫让她瞧瞧。”
这是她能编出来最不容易识破的谎言了,太要命!
谁能想到她会被抓包,还是被宁殊逮个正着。
宁殊自始至终都没开口,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宁俞,转身离去。
宁俞撇了撇嘴,这是要揭发她还是放过她啊?
不管了,多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周雪竹还立在檐下等着,甚至步子都没挪动两步,和宁俞走时一样的姿势。
宁俞轻轻巧巧地从围墙上跳下来,右腿膝盖着地缓冲了一下,然后咧嘴朝周雪竹笑了笑。
秉着害怕她担心的想法,所以宁俞并不打算和她说起今天撞上的宁殊的事,毕竟他走的时候,仿佛没见过自己一样。
“有没有摔疼?”周雪竹来扶宁俞,脏兮兮的衣裳暴露在眼前,又问道,“怎么这样脏?”
“巡夜的太监提着灯笼,我在花园子里躲了一躲,脏了。”宁俞没细说,“母妃等我做什么,早些睡才是。”
“你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快去将衣裳换下,脏成了小花猫。”
宁俞笑嘻嘻半靠在周雪竹身上:“明日便有人来替我带话给姑母。”
“大长公主?”
宁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要借刘才人的手,搭上宁茯那条线。
而其中威胁中带着利用,还要小心被灭口的风险。
她也在赌,赌刘才人害怕皇后知晓她有身孕,再出手将肚里的孩儿了结。
宁俞正纠结的时候,周雪竹识趣地没有再问:“小俞长大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带你来平长殿那一年,以为你会痴傻着,都打算好了要在这里住一辈子的。
宁俞一怔,看着她慈母般的眼神,就像是天上一轮淡黄的圆月,温柔极了。
她居然突然有点负罪感,是不是周雪竹已经知道,站在她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女儿?
这样敏感的一个人,宁俞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敢再细想:“母妃。”
“你瞧你,现在就是比上五公主也不差分毫,平长殿如同冷宫,做母妃的自然不能让你在此蹉跎。”周雪竹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方才看见宁俞从围墙上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时,心里头像针戳一样。
都是皇上的骨肉,而宁俞顶着一个七公主的名头,为了活下去还要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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