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显然已经起来,声音离她极近,仿佛只隔着一层帘子。
“辰时一刻。”
“啊!”梁乐短促地惊呼一声,十分懊恼,恨自己不争气,怎么这般早就醒了。
接着裹好被子,闭上眼决定再睡一会。
虽然看不见她的动作,但里头悉悉索索的声响也让李轲猜出了她的想法。
他已经洗漱完,不再扰她,走出了里屋,在外间矮桌上开始练字。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去打了水来喊梁乐起床。
“阿乐,该起了。”李轲隔着帘子唤她。
梁乐并未睡着,只是犯了懒,将被褥拉过头顶,假装自己没听见。
李轲知晓她此时醒着,也不催她,平静道:“若是再不起,等会我便只能去食肆外带饭食给你了。”
捂在被褥中的梁乐斟酌了一番,上回外带饭食被发现,搞得要去医馆帮忙。若是这回又被抓到,岂不是两个休沐日都要被安排了。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还是别挑战院规了吧。
按照李轲的性子,估计即便她说不用给自己带饭食,他也不会愿意自己不吃午膳。
仿佛被少年打败了一般,闷闷的声音从床帘中传来:“我马上起来。”
听到预料之中的回复,李轲按捺不住唇边的笑意,走出了里间,等着她起来。
·
等梁乐磨蹭半天,已到午时了。食肆内到处是学子,都在这个时辰来用膳。
“梁乐,过来这边。”潘仁眼尖,见了梁乐与李轲走进食肆,赶紧大声招呼他们,示意自己这儿还有两个空座。
梁乐刚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被拉起来,脑子简直是一团浆糊,这会还迷迷瞪瞪,目光呆滞,只能跟在李轲后面,无法思考。
她听到潘仁的喊声,顺着声音朝那儿望去,盯了好一会才辨认出来,是潘仁与阮卓坐在一处,面前已经摆好了饭菜。
李轲看出来她尚未清醒,担心她在这到处是人的食肆中被撞着或是磕碰着哪儿,将她领到潘仁对面的空位坐下,嘱咐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菜。”
梁乐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眼神直直追着李轲往里头走的身影。
她难得有这副迷茫之色,潘仁觉得有趣,伸筷子在她眼前晃荡:“梁乐,你怎么啦?”
梁乐觉得自己的眼前都要被他晃出重影来了,她睡得脑袋发晕,食肆人多,自然嘈杂得很,更让她不太舒服。
她一把抓住潘仁左摇右晃的爪子,让筷子停在眼前:“别动。”
平日里她与李轲在一起,相较而言好说话得紧,脾气也好,这会突然大声说了句话,潘仁有些不习惯。他还以为自己把梁乐惹生气了,不敢再逗她了,干巴巴道:“我不动了。”
说完他还求助地看了眼身边的阮卓。
阮卓也没见过梁乐这副模样,回了潘仁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好在李轲及时回来。他手里托着个大盘子,里面摆满了梁乐爱吃的菜。
见梁乐的手还放在潘仁手上,他眸光凌厉了些,轻轻扫了后者一眼。
将饭菜摆好,他握住梁乐的手,让她松开潘仁。
在场三个人,梁乐对李轲自然最亲近,见他来了,往他身边挪过去。
她的状态明显不对,李轲另只手抵住桌子边缘,防止她低垂的脑袋磕碰到。
“先吃饭。”他把筷子塞进梁乐手中,布好菜,让她坐好。
梁乐摇摇头:“不想吃。好困。”
她像是撒娇一般,声音软糯,只有离得近的李轲能听见。
李轲先是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潘仁他们,确定这两人专心吃饭并未听到梁乐说的话后,才摸了摸梁乐的头发,如同哄孩子一般,轻声道:“乖。”
说完带着她的手去夹菜。
梁乐被他这么一摸,稍稍清明一些,意识到自己与李轲如此亲昵,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开始安静地吃饭。
只是刚刚起来的身体实在是没有食欲,她扒拉了两口,便吃不下去,把碗推开,示意自己已经用好了。
李轲看了眼她还剩下大半碗的饭,推回她面前:“再吃些,不然下午该饿了。”
自觉已经饱了的梁乐简直要把脑袋摇下来,强烈地表达了自己不想吃了的意愿。
接着便有一片青菜被送到了口边。
她疑惑地顺着筷子看过去——是李轲在喂她。
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她顺从地张开嘴,把那片菜吃了。见李轲似是还要继续,她赶紧抢过筷子:“我再吃一点。”
这动静被潘仁注意到了,他嘲笑出声:“梁乐,你竟然还要人喂你吃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龚先生知晓了,你可完了!”
他对这些事情粗糙极了,加上本来就知晓梁乐与李轲关系好,又看出来梁乐这会还没睡醒的样子,也没觉得李轲喂梁乐吃菜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觉得梁乐像三岁孩童一般幼稚,忍不住发出了嘲笑声。
梁乐被他这么一说,方才涌上心间的羞赧之感也褪去了,清醒不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你话多,你还让阮兄给你洗衣裳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难道没让李轲给你洗吗?”潘仁不甘示弱。
“当然没有!”梁乐否认,她的衣衫并非都能现于人前,一直都是自己动手浣洗,免得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潘仁愣了一下,显然他以为按照李轲对梁乐的态度,平日里肯定是面面俱到的,实在是没料到梁乐竟然真的是自己洗衣裳。他一时语塞,甚至觉得自己让阮卓帮忙一道把衣裳洗了的行为不太对,有些懊恼起来。
阮卓看出他的想法,开口缓和了二人的斗嘴:“我只是顺便将潘兄的一道洗了罢了,潘兄在学业之上也帮助在下不少,潘兄无须如此介怀。”
那头李轲听了潘仁的话,亦是对梁乐说道:“我也可以将你的衣衫一并洗了。”
“不用!”梁乐果断拒绝,“李兄你别听潘仁瞎说,他自己懒散才请阮兄帮他,我才不和他一样呢!”
“好呀梁乐,你就知道编排我。”
“还不是你先说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
和潘仁拌两句嘴,倒是把梁乐说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她硬是自己将碗里的饭吃完了。
还像那些公子哥们喝完酒会将杯子转过来以示喝尽杯中酒一般,她吃完后,将瓷碗倒转,像潘仁示威般看了他一眼。
对于梁乐能不挑食,也不拒绝吃饭的行为,李轲十分满意,甚至觉得可以勉强忍受与梁乐聊了这么久的潘仁。
玩闹完了,潘仁忽地说起了正事:“梁乐,过些日子书院便要考校新入学的学子了,这事你可知晓?”
梁乐是如何入学的,这些学子心中都知晓。平日里其他人其实是不太看得起她的,只觉得她是个来书院闹着玩的公子哥罢了。
是以潘仁才有些担心梁乐,询问她是否知晓入学试时间已定的事。
“什么?”完全忘记了入学考一事的梁乐面露震惊,“考什么内容啊?”
李轲再不愿让潘仁继续霸占着梁乐,抢先回答道:“除去帖经与制八股文外,还有数算。”
“若是考校不通过的话会如何?”梁乐面露担忧,“不会将我逐出书院吧?”
潘仁摇头:“却也不至如此。只是恐怕……”
他坏笑两声,看得梁乐甚至想抄起桌上的木筷锤他脑袋。
“只是恐怕往后你的休沐日也要被夫子们喊去念书咯!”他补上前一句话。
失去休沐日。
这与被逐出书院究竟哪件事更糟,梁乐一时之间甚至无法比较出来。
她只觉得生无可恋。
昨日李轲说考取功名再谈儿女情长果然是对的,这书院事情如此之多,哪有时间想这些旁的事啊!
潘仁不过是和她闹着玩,这会见她似是经受什么灭顶之灾一般痛苦,他也有些迟疑,安慰道:“梁乐你别太担忧。有我这个江南第一才子,李兄这个今年院试案首在此,教你通过小小入学试简直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啊!”
听了他这般大放厥词,梁乐勉强勾起嘴角朝他笑笑,显然并不信他。
“别担心。”李轲牵起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嫩白的手背,为她带去信心,“我在。”
第45章 文学城首发 酒不醉人人自醉。……
即便入学试近在眼前,书院的课也不会停下。
梁乐几乎想要抓住一切时间学习。数算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因此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但帖经和八股文对她来说十分棘手,前者尚还只需要强记,后者就真的考验学子功底了。
为了能将休沐日保护好,她这些日子就连去学堂路上都要带着本书背背——至少帖经这一项不能出错。
今日下午这堂课是书法课,教课的夫子姓白名运,正是梁乐他们初来书院见到的那名男子,也就是在多艰堂论辩那日与龚夫子同坐于上座之人。
这位白夫子只教学子书法,但他身份却不一般,他正是这白阳书院的山长。
梁乐得知此事也是偶然,毕竟这位山长神出鬼没,两次遇见他都是放浪形骸的模样,一丝读书人的迂腐之气也无。还是有日李轲前去求见山长,将赵学政那封亲笔信交过去之时,前者才撞破白运的山长身份,是以梁乐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