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在空中翻飞,他月色的衣袍在风中如花一般绽开,赏心悦目。
随后雪白的太阳拥月入怀。
画面如梦似幻,好似文人墨客在众多话本中精挑细选出的一段佳话。
————————————————
“我不用你接着。”
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将?自己放下来。
“我答应你家小侍照顾好你。要是一不小心让你崴到?脚,小涯非把我撕了不可。”
连灵笑着放开他,随即得意的仰头瞧了瞧阁顶:“让那傻子好好等去吧!”
他又乘着她不注意,将?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云灰色外?袍系紧些。
脸颊在夜色中,不易察觉的微红。
“要不是那厮守着,倒也?不必让你如此难堪的罩着我的衣服。”连灵转过身瞧了眼他:“待会在街上看看有没有纱帽卖,你这样也?太不像话了些。”
他头顶灰袍,模样甚为?滑稽,却顾不得这个,好奇的问她:“我们现下去哪儿!”
“杂耍看不看?我方才看到?街上围着好多人!”
“去!”
“走?走?走?!”连灵当即朝他伸出手。
惊弦兴高采烈拉住她的手,与她双手相握。
他温暖的温度从手心传来,连灵不禁有些意外?,但抬头见他毫无所觉,只是兴高采烈的看着自己:
“王爷!怎么了?”
“没,走?吧!晚了他们得打烊了!”
连灵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匆匆朝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奔去。
眼花缭乱的繁华夜色在她眼底发?光,她飞速掠过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毫无所觉的又与他相远离。
身边经过时的阵风微微撩动杜叶的帽纱,
他脸色苍白,垂着眸默不作声。
可似是心间难捱疼痛,蔓延至四肢
一盏灯火倏得从他手中落下,
坠在地上,
寂静的燃烧殆尽。
第50章 药师与小孩子
商王在一场覆满大雪的冬日死去。
彼时全国悲恸, 百官哭嚎。
冷寂的宫中唯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孩子怀捧簇簇旧雪,欢笑着从宫道之中跑过。
却无人怪罪,皆道那孩子也终于如他那死掉的父亲, 一道痴傻了去。
众人都在准备盛大的帝王葬礼, 无人关心一个渺小侍君的死去。
一棺薄木浅浅下葬, 在大地上堆出一个小小的土色鼓包。
杜叶将洁白的雪堆在上面, 只觉得好似如今他爹爹也换得了一身雪白的衣裳,使他倍感开心。
须臾,他背靠着坟, 似是察觉不到寒冷,闭上眼睛微笑着睡了过去。
待到轻柔的大雪将他也覆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有一双墨绿的皂靴踏入这片死寂的坟场, 一双满是皱褶的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拨开新雪, 将那个渐冷的孩子重新抱在了怀中。
————————————————
雍容华贵的半大少女卷着温暖的红绒披风, 耐心的侧卧在榻上,等着地上的孩子转醒。
金碧辉煌的宫殿充盈着暖和的热气,他缓缓睁开眼,难得觉得周身温暖, 冻裂的伤口也因此微痒刺麻。
“皇弟,何故想不开?”
少女听得响动,微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朝他看去,笑得宛若一只小狐狸:“若不是越大人发现你,那这冬日便又要添上一桩悲报了。”
“太女殿下?”似是认清了对方, 杜叶转而盘腿坐在地上, 一双明净的眸子疑惑的看着她。
“哎, 不对不对。”她从榻上站起来,如葱的指尖还捧着小暖壶, 不紧不慢的朝着杜叶走去:“托皇弟的福,现下我?都被人称作商王陛下了。”
说罢,眸中又带着几分好奇和戏谑,半蹲下来,平视面前的孩子。
他长得如同一拨水灵的青葱。
即便衣衫陈旧单薄,满身冻伤,不比其他穿金戴银,娇生?惯养的孩子。
却依旧生得极为漂亮,惹人喜爱。
她仔细的端详那双干净到让人心悸的眸子,想从中看出一两分心虚来,却毫无所获。
“恭喜商王陛下!”杜叶当即从善如流的俯首叩拜,随后笑着望向她:“陛下又何故救我?呢?”
“我?怎能不救你!我?简直太好奇了!”少女轻笑着站起来,看向面前这个虚伪的漂亮孩子:“你可赶紧与我?说说,幼小如你,”
“——是怎么杀掉我?母皇的。”
“陛下是想知道这个?”幼小的孩子平静的点点头:“可是知晓了,便会放我回去?”
“回那个坟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得赶在雪停之前回去才好。”
“你先说,我?再定主意。”
说罢,她复又饶有兴致的坐回床榻,托着腮等对方开口。
“柳侧君素来喜欢以梅花研磨成香,盈满屋室。”杜叶歪着头想了想,复又说道:“容侍君的芙蓉口脂,许侧君的莲花羹,皆是其象征标识。”
“……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少女冷冷开口:“继续。”
“一花如一侧君,自有其风韵与香气。”说道此处,杜叶似是有些怀念道:“我?爹爹以前,也喜欢种植一些他的花。”
“太医对母皇的查验结果,从中发现了某种?花的毒素。”
“我?原先是以流珠掺入柳侧君的香炉中,可后来母皇陛下又转而喜爱去找许侧君,便只好带着一捧金银花献与他研粉入羮。”
“……那其中约莫掺了半数钩吻。”说道此处,少女冷然出声:“两者本就相似,又都是风干状,与之金银花干几乎不可辨认。”
她看着面前一脸天真的孩童,忽的只觉些微的恶寒窜至脊背:“小小年纪,当真好手段!”
“可我不知,你又为何要杀了她。”说罢,她复又笑道:“唉,我?可不是与你寻仇,毕竟那昏庸无能的老废物死了最好,否则国库都要被她蚕空了。”
“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抑或是恨她不爱你的爹爹?”
“怎么会?”
孩童的眸子空荡荡的,平静道:
“只是她曾许了我?爹爹一生?一世?,便要履行诺言。”
“……”
“我?只是替我爹爹讨要罢了。”
“听别人说,民间有生?死相随这种?说法。”他伸出一只手,摩挲着身下光滑的石砖,随意道:“左右我爹爹已然离世?,那该办的事便得在这个冬天办好才行。”
说到此处,又忽的弯起眼角,开心的笑道:“待我?一家三口团聚,兴许我?爹爹就会记起我?来也说不定。”
“我?终是将母皇带回来了,他肯定会夸夸我?。”
听到此番话,年轻的小商王一时间只觉面前孩子,可怜又且可恨得紧,当即无奈出声道:“越大人,你都听见了?”
杜叶愣怔的转过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墨绿色身影掀起右侧的珠帘,神色凝重的迈步踏入。
“这是越钟,越太医。便是为母皇查验死因的太医之首。”说到此处,少女复又添了一句:“也是把你捡回来的人。”
“越太医。”
杜叶重复了一句。
面前的年迈男子须发皆白,神情冷肃而复杂:“卑职听到了。”
“方才与你验证的母皇死因,并未对外公布出去。”
年轻的商王斟酌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那个被你利用的许侧君乃是这位的亲眷,也是我皇党之一。因而他与我言说其中蹊跷后,我?便先行瞒了下来。”
杜叶闻言,眨了眨眼,随即认真的跪在地上,默默与越钟磕了个头。
直看得越钟眉头紧皱。
面前的孩子温顺有礼,却又扭曲至极。
“你这般做法,暂且不提那个该死的商王,可有顾及到他人的性命!”他冷声呵斥道:“许侧君信任你,你便报以这般株连九族的罪行与他!”
“回大人,我?料想到了。”杜叶干脆开口:“可我思来想去无法回避,便也只好明知故犯了。”
越钟当即被气了个半死,快步上前,甩了他一巴掌,又直将杜叶踹翻在地。
“一碗莲花羹,半数钩吻,能耐啊!”越钟越说越火,当即又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好一个明知故犯!好一个!!”
他忽的又想起,雪中那张被冻得青白色的小脸。
年幼的生?命埋没在雪中,宁静睡去。
毫无半点想要活下来的渴求。
扬在空中的手蓦的一顿,越钟咬牙,复又狠狠打下——
“哎,越大人,莫要将他打死了。”小商王忽的开口道。
“陛下!”
“我?这小皇弟啊,委实厉害得紧。”她懒懒的看了杜叶一眼,忽的笑道:“年纪轻轻,做事已然足够聪明,倒是比那群尸位素餐的老东西来的机灵。”
她看着杜叶茫然的摊开手,接住从嘴里掉出的几颗被打落的牙齿和血,当即啧啧摇头:“若是就这般赐死,顺了他的意思,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陛下,对这小畜生?不可心软!”
“越大人,您如今也六十有九了吧?”小商王并未理睬他,而是自顾自的开口:“再不过久,怕就得告老还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