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许久也拉扯不下来,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解开系在金匣子上的结绳,只将促织匣子递还给?他。
“当时太心急了,可能使得劲儿就大了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接回自己的匣子, 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姑娘呢?姑娘可有赢得比赛?”
“赢了。我与你一样,皆是第三日再赛。”说道此处,连灵不由得骄傲起来,喜滋滋的将自己的战绩讲与他听。
“……我听闻别人说, 此番促织会, 乙号会试有两个厉害角色。”他一边认真的听, 一边又将自己的黑袍子卸下来,将水缴干:“一便是姑娘口中的常胜君, 还有一名,则被人称为蛐老六。”
“啊?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呢!”连灵顿时有些失望道。
那件臃肿又吸饱了?水的大袍子一脱下来,他整个人便瞬间瘦了一大圈。
青年身量看上去匀称而高挑,但一眼便可以看出年纪较轻,尚算得上半个少年人,似是要比香城都要再小上个一两岁。
他此刻吃力的将袍子叠起来,一边回她:“既是赢了?常胜君,也很大可能再赢一次,姑娘莫要灰心。”
“对了,小公子,我问你个事情。”似是回想起方才的比试,连灵随口问道:“我见会上有许多人喂给?促织绿色丸子,那又是何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蔬菜丸子,青豆青菜和蜂蜜搓出来的。促织喜欢,也对它们身体好。”
“还有,我现下想自己喂着?它了?。”说罢,她将自己的陶罐提起,轻轻晃了?晃:“它为我立了?功,我总不能还将它扔给?别人。促织喂养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那你可就问对人了!”被人求教使得他极为受用,当即将黑袍子抱在怀中,又兴致勃勃的往连灵身侧挨得更近了?些:“我可与你讲啊……”
一时间他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兴高采烈朝着?连灵讲得滔滔不绝。
直至天色从昏暗转成灰蓝,微弱的阳光又从稀薄的云层中投射下来。
暴雨逐渐缓和,变为淅淅沥沥。
雨水从青灰色的瓦沿上打落下来,在两人身侧垂落成一串串的透明珠帘。
“还有就是……阿嚏!”
连灵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还淋过雨,当即出声:“你教予我的,我约莫都记住了。你现下也早些回去吧,需不需要我为你喊马车?”
“不,我不能坐马车。”他吸了吸鼻子,小幅度的摇头。
连灵转头看了?看屋檐外的小雨,想了想,便将手中伞递向?他:“我坐车回去便可,你既是要走路,这个就给?你啦。”
“谢……谢谢。”他小声嘀咕,接过伞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
见连灵下一刻转身便要走,他连忙出声喊住她:“姑娘!等一下!”
“恩?小公子还有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第三日的促织会,我可否与你一道?”
“成呀。”连灵爽快答应:“正好第三日便无人与我同来了,要是有人相伴那是再好不过!”
“我也是这么想的!”似是有些小激动,他急忙撩开自己湿漉漉的面纱看向?连灵。
狰狞的花脸上唯有那双瞳眸灿若弦月,仿若被雨水洗净,湿润而清澈。
他一笑,花脸上便露出一口白牙,瞧上去可爱又好笑:“我难得能出来一趟,自然也想有个同伴!”
“对了,我还没问你名字呢!”他兴致高昂的问道。
“我叫连灵,小公子该如何称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话音刚落,便察觉对方身形一僵,似是有些为难的低下头去:“……我,我不好说实名……”
“那便换个其他称呼!”连灵很快便接道:“小公子这个叫法容易叫错人,咱们换个其他的!”
“你既然在促织这一块懂得这么多,还愿意教予我。”她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若我就不叫你小公子,改叫你小师傅可好?”
“小师傅?”
那三个字落在他耳朵里,直教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在促织这个方面,他竟也能被人唤一声小师傅!
他越想越是受用,那层五彩斑斓的妆下面的脸,也不禁有些微微泛红,当即高兴的直点头: “好!我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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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漆黑一片,雨也已经停下来了。
连灵推开大门,便直直得往厨房狂奔。
陪着那几人折腾一整天,到处奔波个不停,现下她腹中饥饿,只觉着?胃里仿若有火灼烧,委实难受得厉害。
如今心里头唯一惦念着?的,就只有用那些美味的佳肴,来祭她的五脏庙。
一路跑过回廊,却正好看见拐角处走过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捧着书本低着?头,边走边出神。
连灵连忙刹住步伐,以免撞到她:“早春?你拿这么多书作什么?”
“王爷?您回来了?”早春这才回过神看向?她,当即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这是渠宁大人叫我拿去给?杜夫郎的。”
“阿?为何?”
“大人说了,要有个面壁思过的样子。反正禁闭他也无事?,便拿些经书让他一道给?抄了?。”说道此处,小丫头顿时不忍的叹气:“可杜夫郎都饿了?一天了……哪还有力气抄书啊……”
连灵的视线当即落在了那堆厚如砖头的书册上:
一本一本高高的叠起来,看那个分量,即便是不眠不休的连夜抄写,怕也得抄上两天两夜。 若是连灵还在气头上,当即得为自己阿爹的手段拍手叫好。
可如今她站在走廊上,清晰的感?受到腹中空空如也,微微抽搐,难捱不已。
腿脚都有些使不上力气,提着?陶罐的手也有些发软。
推己及人想一想,在这种情况下,抄书如此耗费精力的事?情,定然煎熬无比。
“王爷,您和渠大人谈一下吧!”早春见面前的人神色有些松动,连忙趁热打铁:“虽不知道杜夫郎犯了什么错,但也不急于这一时,要罚他,也可以一样一样来呀!”
连灵动摇了?一瞬,很快便再次强迫自己硬下心来,硬邦邦的开口:“本就是要他受罚,为何要去说?”
“他就如此金贵,莫不是连一天的苦头也吃不消!”她说罢,不待小丫头继续开口,便不愿再听,快步绕开早春,径直往厨房走去。
三步一迈,她便推开了?厨间的门。
灶台上还为她特意留了?一些菜肴。冒着?不易察觉的热气,还有些余温。
她独自一人落座在一旁的餐桌前,花了许久,才不让自己去想他的事?情。
她心绪纷乱,难以吃出滋味,一顿好好的饭菜便也不如她预料般,吃的尽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多时,她将碗筷洗好,又给?自己的蛐蛐寻了些青菜,便决定早些回房休息。
思绪仿若初春的柳絮,在疲劳和仿若温水涌上来的饱足感?中,纷飞的散开。
她轻轻打了?个呵气,昏沉中,凭着自己的直觉,一路缓步走向?自己的卧房。
罐子中的促织忽的不合时宜的鸣叫起来,她一下子找回意识,却发现自己停在一扇安静的陌生门前。
四周除了虫鸣,只有那人书卷与笔相触碰的细微摩擦声。
柴房内漆黑,唯有一片模糊的月光落在干燥而沾满灰尘的石砖上。
渠宁特意为难他,就没有为他备上桌子和灯烛。
他便跪在冷硬粗糙的地上,借着?昏暗的月色,垂下头沉默的抄写。
银色的月光如同白纱,披在他漆黑的发间,素来干净的袖间此刻染上厚厚的灰尘,垂落在破败的地上。
门外促织鸣响,一抹黑影缓缓挡在门窗上,遮蔽了他眼底黯淡的月光。
他抄书的手一顿,不由得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后那个沉默的身影。
他罢下笔,直起身来,跪坐在地上,安静的透过门窗仰头望她。
素来让人觉着?热闹的促织鸣叫,此刻却只为夜色平添一份寂静。
他终究什么也没等来。
不过片刻,那片黑影随着虫鸣慢慢消失在他门窗前,
徒将那一份清冷的月光交还于他。
第34章 看看我好吗?
形销骨立的男人裹着一层宽松的灰蓝衣裳, 躺坐在老旧而干净的榻上。
他干瘦的手?中攥着一只白玉笛子,目光呆滞的往窗外瞧去。
屋内的孩子从堆满灰尘和蜘蛛网的角落,取出些破碎的煤炭渣, 一点点放入火盆里取暖。
待到那双小手?不?那么僵冷刺痛, 才顺着男人的方向往外看去。
冬日的雪花寂寂的从窗外纷纷扬扬落下来, 将?宫中的朱墙黛瓦覆上?一层厚实的白。
若是雪花真如它所看上?的那般, 松软温暖该多好。
孩子一脸麻木的想道。
他定然攀上?宫墙,将?它们尽数搂回来,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免教冷风灌入怀中, 直教他身上一片刺痛。
“叶儿,替我去看看, 她今日来了没有?”
男子忽的开?口, 声音轻的如同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