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要命。真要是泻药,这也够自己喝一壶了的。
她这此生只有一次的花烛夜,估计就要一个人在茅坑摸着黑度过了。
她一边苦中作乐的想,一边托着酒盘,俯身将两盏酒都尽数倒入草地上。
这时,托盘上流淌着的些许残水也顺着木沿,沾上了她的衣袖。
她忽觉手腕刺痒无比,慌忙将酒杯置放在廊间地上,撩起自己的袖子查探。
素白的手腕上还残留着那些酒水,经流过的地方已经迅速起了红色的小疹子,隐约还有变紫恶化的趋势。
心下骇然,连灵顿时反应过来,杜叶在交杯酒里下的药兴许没那么简单!
她赶紧就近寻了一处小池塘,飞速将那酒水清洗干净,再把袖管撩起卷好,避免再次沾染上。
一番处理过后,小臂上的情况要好了许多。不再有那般恼人的刺痛,只是红色依旧难以消退。
仅仅只是粘上就如此……这要是真顺了他的意思,喝下去……
越想越是后怕……
连灵仿若兜头被泼了一盆冰水,透心凉。
她失落的蹲在池塘旁沉思了一段时间,心中虽沮丧,但更多的是有些不可置信,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何此时的杜叶会直接给自己下如此猛烈的剧毒?
越想越是脑壳痛,连灵盘腿坐在池塘边,头疼的直挠头发:
他现如今不可能有如此害自己的理由啊!居然还是连等都不等,直接新婚之夜就动手……妈呀这得是多想让她死?
所有的一切都尚未开始,除非他预先知道书中即将发生的剧情……但这怎么可能!?
……!
连灵动作一顿,猛地从地上竖起来,震惊的看向自己的卧房方向。
——为什么不可能?
她读那篇小说的时候文章 已经完本了,按道理来讲,剧情线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若是……若是现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刚从序章 出来的杜叶……而是一路走完结局回到序章 ,保留着之前所有记忆的杜叶呢?
大夏天硬生生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僵硬的望着自己卧房的方向,感觉这遭洞房怕是比走鬼门关还难捱。
“……要真是这样,这是老天爷要我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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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喜宴结束,她在众人的起哄之中被推进卧房。
连灵手里还端着一碟桃花酥,方才从酒席上随手顺过来的。怕杜叶等的太久,腹中饥饿。
映入眼底的是摇曳着光点的喜烛。将一方宽敞雅致的屋中,照得影影绰绰。
地上铺撒着零星的花生碎,走在上面咯吱作响。
榻上安静端坐着的红衣男子和他身后的红色锦被扎得她眼睛疼,脑壳疼。
挑杆正放在门前的梳妆台上,她擦了擦因为紧张而有些出汗的手心,将其拿起。
连灵知道,若是当真如自己所想,她便成了杜叶此生最恨之人。
思及此处,心脏因畏惧而噗通狂跳,握在手里的挑杆也在微微打颤。
但终是鼓起勇气,迈步至杜叶的面前:
“夫郎,我现在便揭盖头了?”
她轻吸一口气,遂弯下腰,提起挑杆,将红盖头轻柔的往上挑去——
第3章 两个人的千层套路
他似是远离人间的山中仙。
眉目是远山间的雾,温冷缥缈,瞳眸如山涧一捧甘泉,清冽透彻。
身姿端庄如竹,即便连如今面上薄覆的那一点红妆,也如晚春间漫山遍野盛开的红花,慑人心魄。
连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时间似是生怕惊扰到了天上月。
须臾间,她心中惊涛四起:那狗王爷怎么想的!怎么会舍得打长这么好看的人!
她很快冷静下来,复又想起了小说的原文背景:
连氏乃是军武世家,历下赫赫战功之后被加封的爵位。
商国派来质子求和之前与东国纷争不断,小连王母亲战死沙场,怕是连氏一家都恨透了这个以下犯上的商王。
这番看来,当今圣上将这个质子与小连王爷赐婚,让杜叶落入死敌掌心,倒是有几分为连王府出气的意思了。
一番胡思乱想后,她心下稍定,轻舒一口气,直起身子,状似冷静的将挑杆放回桌子上。
“……王爷。”身后这时传来清淡好听的嗓音:“该喝交杯酒了。”
连灵嘴角一抽,脑袋里最后一丝粉红的念头也被打散了。
这话到她耳朵里,已经自动转换为:王爷,您该上路了。
“不急,我方才已经喝了很多了。必须缓缓。”
一边这么说着,她站定在对方的面前,微眯着眼睛,神色莫测的看着杜叶。
她眼眸明亮,映照着影影绰绰的烛光,似有一片暖光萤火,浮游在其中。
杜叶莫名有些不敢与她对视,手中不自觉捏紧了袍角,但还是强作平静的看向面前的妻主:“王爷,怎么了?”
她神色无喜亦无悲,让他一时间琢磨不透。
似是花了些时间下定决心,连灵猝不及防猛地上前一步,朝着面前的杜叶扬起了手——
身体本能在此时快过了一切,杜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抬起手臂,遮挡住自己头部!
“啪!”
“可恶,居然又给它飞了。”一巴掌落在床沿的栏杆上,连灵嘀咕了一句,随即转过身朝着窗口走去,又对着墙壁连拍了好几下。
之后打开窗户,扬起一块布,将那本不存在的蚊子给“赶”了出去。
又装作不经意的回过头,一脸疑惑的看向惊魂未定的杜叶:“夫郎?怎么了?可是我方才捉蚊子吓到你了?”
杜叶隐约露出了屈辱的神色,半晌说不出话,最后闭上眼睛颤声道:“不,没事……”
自己果真没有猜错。
连灵愧疚的摩挲着自己拍得通红的手掌,心里不是滋味。
她并不想唤起杜叶痛苦的回忆,但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作出正确的应对得以活下去,只能先委屈一下他……
且杜叶那个反应,基本坐实了他还保有前世惨遭折磨的痛苦回忆,不然不至于如此快的反应过来。
她虽是娶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杜叶,却也是世间离他最为遥远的那个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咫尺天涯吧。
白天时有多么的激动和喜悦,现如今全转为难以言表的失落。
沉甸如石,垒在心间,压的她喘不过气,心如刀绞。
连灵转头凝视着窗外的皎洁月色,微凉的雨后风从外面轻轻吹拂过来,扬起她漆黑的长发。
心中的郁结也随之被风带去一些,她慢慢平静下来,很快整理好混乱的情绪,转过身朝向杜叶走去,神色如常:“怎么会没事?看你刚才的表情,定然真的是被我吓到了。”
杜叶垂着眼帘,抿紧了嘴唇。
她落座在椅子上,将那碟桃花酥又往杜叶那边推了推,:“你一人待在卧房,不知你有没有吃上些东西,这是我特地为你带回来的。”
几朵香甜的五瓣桃花,因一路上的颠簸,落下些许淡粉的花瓣,洒在碟上。
杜叶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面前的桃花酥,很快便点了点头,缓缓拈起了一块放入口中。
“杜叶,我们虽已结为连理,但你我尚不熟识。”连灵眨了眨眼,自己也拈了一块,顺道从一旁的果盘中抓过来一把瓜子,似是丝毫不急着喝酒:“咱们先聊聊,认识一下彼此。”
一副大有准备嗑着瓜子,聊天聊到天明的架势。
杜叶一怔,目光之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怀疑和探究来。
但片刻后,似是怎么也想不得眼前之人的意图,只好有些艰涩的朝着连灵开口:“……王爷,春宵难得,我们还是莫要误了时候。”
厉害啊!为了哄我喝这杯断头酒,这么违心的话都说的出口。
她一时间哭笑不得,面上还是温声道:“夫郎倒是比我都心急起来了?”
“王爷,我们已经成婚,要讲这些,将来还大有时间。”杜叶微微叹气,从床榻上站起来,朝着杜叶走去。
凤冠霞帔清脆作响,朱红外袍在昏暗的烛光间灼艳如血,金色坠饰也闪着暗哑的光。
青年却生得淡漠而清冷,即便喜袍着身,亦不掩一身清竹之意。
沉重而奢靡,风雅亦华美。
连灵僵在椅子上,就这么看着杜叶一路接近自己。
他眼角染着微红,如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觉得温暖。
他神情平静的站定在连灵面前,弯下腰与她相拥。
胭脂也掩盖不了他身上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药香,细软的黑发掠过她的脸颊,红绸垂落至她的手臂,眼前这人如同塘间苇草,轻柔且撩人心扉:“于我而言,与王爷的一夜春宵更珍贵。”
要真听你的,那这春宵自然是贵的。
你这是要我把命都赔进去,能不贵嘛。
若是放在一刻钟前,她定然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对着杜叶说一不二了。
可是现在……
“夫郎?”连灵定了定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将自己与杜叶分开:“传言真是不可信,杜叶公子可比我听说的热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