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先前的裕家派人说情,贺母依旧可以不留余地拒绝。
“虽然,大儿媳妇的娘家,也是有可靠的人物,但叔叔终究不是父母。”贺母还是理智的,她微微一叹:“当初的决定,我依旧没有任何后悔。妳看这才多久的时间,大儿媳妇的亲娘却又找上门来,这人拎不清的程度,也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也亏得我逼人写上协议。”
贺母最痛恨薄情的男人,但李招娣这样的亲家母,正常人也都不会想要的。李家一事,众人皆知,这是会借着闺女联系,然后扒在亲家吸血的人家。曾经,大名顶顶的李家,在县城里头,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即使,贺母没有特意探听,李招娣这样故意上门的举动,哪里能看不破她的伎俩?
贺母早就是一个心硬之人,更没有刘家人的好说话。
几乎没有任何迂回打算,甚至连丁点耽搁的时间都没有,贺母就把下人派到李家。
白纸黑字一事,既然人家忘了,贺母也不嫌麻烦地让人重温记忆。
贺母身为女人,其实很难理解这位曾经亲家的想法,光是对孩子没有为人母的慈心善念,贺母与李招娣就称不上是同一路人。
由于没有丝毫认可,贺母也就不会对她来一个感同深受。
奶娘却是一心只为贺母着想:“可是,这样的做法,会不会惹来大少奶奶对妳生怨?”
“生怨?”贺母嗤然一笑:“我是这种怕事的人吗?”
奶娘不敢苟同:“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
“奶娘,我知道妳担心什么。”贺母摇了摇头:“放心,我这大儿媳妇不像她的亲娘,否则我还真不敢要这样的儿媳妇。”
奶娘:“……小姐,妳就不怕又看走眼一回?”
“……这话,也就奶娘妳敢这样对我说。”
贺母的语气是听不出真假道:“若是我当真再看走了眼,那我还不如拿块白棱直接了结。”
婆母与忠仆的对话,刘大丫是一无所知的。
她正沾湿帕子,细心地为丈夫抹掉额上的汗珠。
自从嫁进贺家,刘大丫的粗布麻衣,就换上一身美衣华服。
她本来就娇柔秀美的脸庞,被浅色的衣缎绢料给衬托之下,让曾经的娇颜,彷佛是更胜三分。
刘大丫一身温婉柔静的气质,很容易就能让人生出平静,这让长年被病痛折磨的男人,很容易就生出异样之心。
最初是无关男女之情,而是好奇着这样的人待在身边,是不是同样能够变得恬然温和。
至少,贺霖是真的这么想。
孰不知,男女动心,有时候好奇就算是火种。
这日日夜夜地相处,则会让细小的火苗,慢慢地烧出热烈动人的火花。
贺霖和刘大丫都是内敛且慢热的人,一旦动了真心,这两位看待感情却是出奇地执拗。一个是像极了贺母,一个其实是像极了刘三婆子,这爱恨的界限是极为分明。不碰到事情的时候,两位都不知道,原来他和她并不是经历什么,都能够坦然接受。
令人心痛的亲情真相,让这一对陌生的小夫妻,就像互舔伤口的小兽,逐渐地互相试探,直到如今的心心相惜。
贺霖自小教养,都是容不上半点差错,原以为是因为受人期许,孰不知是他的存在,碍着了亲生父亲的眼睛。
贺霖透露出青筋的手,轻轻地抚大刘大丫的脸:“没事,痛一下而已,现在可比之前发作的时间减少许多。”
受到病痛折磨的男人,容颜相貌自然是折损极多。然而,刘大丫并不介意丈夫的容貌,她的眸底暗含真切柔情。见到丈夫深受疼痛折磨,待人向来宽厚的她,对未曾谋面的公公,是难得地生出怨怼之心。
最初吸引她的,就是贺霖的性情,这人貌似一丝不苟,实则又是细心体贴。
刘家的男人,大体都是不错的,但在村子里面,却还是极少有善待女人的男子。
刘大丫每次回想令人难堪的一幕,她都不晓得是该哭,又或者是该笑。刘富和李招娣让她得到一个极好的丈夫,但结果的源头,却是父母想要得到更多的银子。
一张断绝书,及爷爷和奶奶的痛心面孔,都让刘大丫又愧又痛。后来,极少互动的四叔四婶,更甚者都打算为了她,掏出早已被父母带走的五百两银子。这一些长辈的做法,让刘大丫顿时知道真正的亲人,该是什么的模样。
刘大丫似喜似悲,光从黄金白银中,就能看出深藏的真心假意,这是何其荒谬的事实真相?
刘大丫醒悟过来后,她彻底地绝了对父母的念想。
生养她的恩情,已经在白纸黑字中,写得明明白白。
这是她最后的孝心,往后再也无愧于心。
刘大丫正为前路艰难做好准备,贺霖待她却是平等而温柔的。
更别说,在知道他长年卧床的原因,从同病相怜中,所滋生的情感,倒是愈发地浓厚。
贺霖极力隐忍的表情,刘大丫怎么会看不出来?
刘大丫不想浪费他举手的力气,两手虽然大小不一 但她仍用着自己的柔荑,尽力地复盖在他的手掌上头。
就像他时常张口说话来支撑她,刘大丫也想说一些能够支撑他的话:“曹老大夫说想出了苗头,自从他重新用药以后,你疼痛的次数是愈来愈少,我相信你一定会愈来愈好的。”
贺霖放下了手臂,没有再强撑力气,毕竟这累人的人不再是他。
不过,不再绷紧身体的表现,明显是疼痛减少。
由于没有需要分散注意力的事情,贺霖有了心思问道:“那妳呢?”
贺霖深深的眼神,彷佛饱含深意。
刘大丫依旧不解,贺霖轻轻一叹。
本来,他是不想亲自出口询问,但妻子的魂不守舍,这令他在意,也同样令他担忧。
贺霖脸上有一些不太自然:“我、我是想问曹大夫身旁的小少年,他不是找妳单独说过话吗?我、我不是误会妳,就、就是妳和他说完话后,最近的情绪像是有一些不太开心。”
一辈子,贺霖没有像现在这样,头一次觉得自己,原来是这么不会说话的人。
刘大丫浸水的眸子,眨了眨两下,泪水从白净脸庞滑落下来。但这是方才担心的情绪,但此刻的眸底的情绪,早就是截然不同。贺霖一副欲盖弥彰的笨拙模样,刚才的阴霾,彷佛都一扫而空。不自觉的,刘大丫想起还在老宅住着的时候,几个堂弟的童言童语。
“二弟,你看起来还真惨,早就告诉你咱爹是醋桶,偏偏你还总爱招惹他。”
“大哥,见死不救的人,没资格说话。”
“什么是醋桶?”
“醋桶……我想一下,就是很容易吃醋的人。”
“不懂。”
“……算了,你只要记得,当咱爹讲话开始阴阳怪气,或者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这就代表咱们的爹吃醋了,而你最好离咱们的亲娘,也就是你四婶婶远一点,不然老二就是你的下场。当然,你忘了也没关系,反正白挨揍的人不是我。”
“……大哥,你当我是聋子不成?”
刘大丫不发一语,她柔姣如花的面容,倒是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忽然是把丈夫是左瞧右瞧,像是要看出什么似的。
贺霖忽然生出古怪的情绪:“……我是不是说错什么?”
“没有。”刘大丫挑起极浅弧度的嘴角,不忘先把帕子放到水里,再重新扭出干净的帕子。
贺霖听不到她接下来的话,嘴唇是无声地翕动,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再张口时,耳边传来细柔婉转的声音:“是五丫找人和我说几件事情,她希望我不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她说我会嫁给妳,很大的一部分,是三丫在我娘的耳边撺掇而成的。虽然,太太已经派人和我说一些娘家的事情,不过这人说得更是清楚一些。”
很多的部分,贺母都没有瞒着儿媳妇,包括李招娣收到放妻书,以及后头想要拜访贺家一事。
刘大丫知道地愈多,曾经带有的芥蒂就愈是减少,婆母其实是间接地想教导她。刘大丫不笨的,刘家的长孙女,很多的人情世故,刘三婆子是没少教,是她自己被血脉亲情给束缚住。
刘大丫最为愧疚的人,不是李招娣,而是拉拔她长大的亲奶奶。
记忆里,亲娘李招娣只有嘴上会说,实际上却是从未为她们姐妹做过什么;不像亲奶奶,是嘴上不会说好听话,但却是为她做得最多的人。
亲娘不再是刘家妇,刘大丫确实是很讶异的,但却不会多做一些什么。
刘大丫一直认定的母女情份,已经被亲生母亲给摧毁掉,就是五丫找人说的话,让她再一次地感到震惊。不过,最震惊的事情,都已经接受过一次,这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吧?
刘大丫再柔顺的心里,都是难免自嘲一笑。
贺霖自然知道妻子口中的三丫和五丫,这是妻子的口中,原先最挂念的两个妹妹。
照理说,刘三丫是间接地帮助了他,但此女用心不良,贺霖不能让这样心思的人,接近温柔善良的妻子。
贺霖立刻皱了皱眉:“以后还是离妳二妹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