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洛楚将话摆置面上,不是在问事情败露皇帝是否怪罪……而是问沈执是否放过这些人害他失母寡待软禁的大好时机。
放过?
怎能放过?真正压垮了才是正合他意。
沈执捏了捏自己的指节,像在思考,却又看不出情绪:“何时?”
裘洛楚露出来了然的笑,慢悠悠的坐在了凳子上,身子歪得没个正形:“侯府年后的一场宴,阿……你该比我清楚才是。”
沈执听完,没什么反应,拿起长钳拨弄了一下火苗,以防那簇火熄灭了。
“不是,”
裘洛楚转身而起,不解,“话都说至这份上,你没有些表示?”
那他跑来此处,废了这么多腿力口水,岂非白费功夫?
他想冷笑,舌头抵在牙齿处,又忍住了,只是面上带了些嘲意,“不是吧沈执?你腿残了,心也跟着废了不成?我还以为你是有多在意那位小夫人呢,招惹也不给招惹……啧,怎么,腻了?”
沈执却未理会他,抬眼扫了那口锅,“将它清洗了。”
他出来太久,姜眠等急饿了如何是好。
裘洛楚:“?”
什么意思?叫他刷锅?
沈执脸上闪过淡淡的不耐:“你既说我腿脚不便,便该知道我做不了这些。”
裘洛楚表情微微扭曲,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是故意,就是在对自己方才那句“残了”的反击,但沈执确然腿脚不便,他还真拒绝不成。
等他反应过来,手中已经接过了沈执递来的锅刷,举着不知如何下手。
沈执又皱了眉:“这也不会?那你会些什么,表演笑话?”
裘洛楚嘴角一抽,觉得此刻自己就是那个笑话。
往日他一个侍郎家少爷的出身,便是现在落没了,家底还在,他是会这些才不正常好吗!
然而现下……
被沈执声色凌厉的盯了半晌,裘洛楚颤抖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始往锅里洗洗刷刷。
“弄干净些,刷锅水倒了,再过一遍水。”沈执指挥他。
裘洛楚手忙脚乱,他不想沾上锅灰,又不愿用手直接接触,便格外小心翼翼,导致沈执看他的眼色更为冷峻。
他见姜眠动手做过多次,做得流畅又好,他早以铭记于心,可却难以亲自动手帮她,虽说裘洛楚动作蠢的很,但却有一个健全的身子,支撑他动手。
“然后呢?”
裘洛楚说得有些艰难,他看着沈执的眼神,也开始怀疑自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许真是废物……
沈执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接下来的事情他看得多了,得心应手得很。
昨日煮的饭还剩,姜眠为了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多煮了些。
她得养伤,还是吃些流食得好,沈执心想。
他向来动手能力强,就着些食材在锅中煮出了浓稠的粥,担心她觉得单调,还飞快地剁了些鸡肉,加在了粥中,不消片刻,还真做出了份色味俱全的鸡丝粥,热腾腾的散发着香味。
香得裘洛楚脸上多了几分凝重,越发觉得,沈执这号人,远比他认知中的高深莫测。
是他小觑了。
不过……今日晨间他没胃口,一早便出了门,到现在还未进食,闻见这香味,才发觉肚中已是饥肠辘辘,“这粥羹不错,正好在你这吃了再回。”
“不好。没有煮你的份。”
沈执盛出了一份放在食盒里,像对一个用完就丢的工具人,冷眼睥睨,“我和她如此艰难,你竟要在我们嘴边夺食。”
“啊?”裘洛楚话音一滞,蹭碗粥的事罢了,如此罪大恶极吗?一碗粥能值多少钱?
不对,连这肉食米蔬也是他提供的好吧!
裘洛楚甚至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全是“你丢不丢人”。
算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不一会儿又想到沈执话间说的那个“她”,有意试探,“刚才问你你不答,怎么未见你家那位小夫人?今日年节,我上门是该备礼的,她想要些什么,衣服?首饰?下回给她带……”
沈执音色有点发冷:“不需要,不必费心思。”
他转出了厨房,不想做过多的理会,裘洛楚后脚便跟了上来,“阿执,我是要问你夫人。”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但沈执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听完脸都黑了,“你又乱喊什么!”
他还记得姜眠说过的话,此刻又在屋子外边,裘洛楚声可不小,若是被姜眠听到,他真是恨不得打断这人的腿!
裘洛楚摸了摸鼻头,一副无辜相:“情不自禁。”
沈执冷淡道:“届时侯府的宴你也过来参宴,注意二皇子动向,事态不对即刻动手。”
他不能再让姜眠出手,再受些什么他预判不到的伤害。
裘洛楚知道他动手是将平乐郡主及时相救的意思,但是……
“我如何来?你们定北侯府和我可没什么交情,爬墙进来可以,还能请我走大门不成?”
沈执冷笑,“谁能敌得过你死皮赖脸,还需问我?”
“有道理。”裘洛楚思考了一下,脸色颇喜。
想想自己以前做纨绔的日子,确实没有哪家的大门足以拦住他,届时收不到请帖,直接走进便是了。
当真是个好主意。
沈执正欲叫他离开,抬头便见不远处姜眠掀了帘子出来,外头罩着鹅黄色斗篷,在风中瑟缩了一下。
裘洛楚脸色更喜悦,走向前去:“哟,小夫人!”
姜眠太久未见沈执回来,有点担心,因而出来瞧上一瞧,没想到又见裘洛楚又过来,姜眠一顿,但总算比前两次脸色要好。
毕竟这人便是这样一个尿性,也不能指望别人能改。
况且他和沈执二人间还有合作,这些时日对她也却有帮助,脾气太僵,会显得她是在斤斤计较故意针对。
姜眠扬起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嗯,新年好。”
裘洛楚闻声笑得比花还灿烂。
沈执在他身后,气压低沉,脸黑如墨。
……她是不太喜欢裘洛楚的,怎地今日就对他转了副颜色?
姜眠后来才看见他身后的沈执,走去他跟前,“你去哪了?”
这般久都不见回。
沈执脸色稍缓,将怀中的食盒举给她,低声道:“粥,我做的。”
“你还会做这个?”
姜眠既惊又喜,接过了手,却没有打开。
沈执得了句夸,耳根微红,正欲再说些什么,裘洛楚却插了进来,“可不是?我还帮他——”
沈执却将他的话打断,“你先去吃,免得粥羹凉了。”
他抬头劝她,他面色平淡,又道,“我和他还有事相商。”
“哦……”
虽然姜眠还疑惑裘洛楚那句未完的话,但听到他的后一句,未过纠结,便先进了屋,“你们好好聊,对了——”
她想起什么,掏出了红色的荷包来,递到裘洛楚手边,“一点心意,不值钱,算是给裘公子封个彩头。”
裘洛楚含笑着接过,目送她进了屋。
沈执盯着裘洛楚将荷包塞入怀中的动作,刚刚转好的脸色瞬间风雨欲来。
裘洛楚瞧了他一眼,笑容耐人寻味,“将军还要对我说什么来着?”
沈执的脸上面若结冰,但还是控制住了,冷声道:“等着。”
他进了屋。
裘洛楚想跟着进去,被他回头时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动作一止。
姜眠在屋中,进去便是她的住处,他怎会让一个外男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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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来时,裘洛楚总算识了些相,回到厨房门前等他。
沈执过去,将红漆木朝他抛去。
裘洛楚顺势抬手接过,目光放在手中之物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向沈执挑起了眉,“这是何物?”
“你索求之物,”沈执偏着头,解释的轻描淡写,“放我这里不安全,拿走吧。”
“大方。”
裘洛楚“嚯”了一嘴,面上却无太大波动,在表面摸索一番,“此物做何解?”
“去找陆清林,叫他弄……别忘了几日后的事。”
裘洛楚应下了,走前又多看他两眼。
沈执皱眉:“作甚?”
他放漆木时不小心将姜眠给的荷包掏了出来,握在手中掂了掂,笑开,“无事,觉得你家小夫人贴心得紧罢了……”
沈执猛地抬头,面含薄怒。
那人得了逞,哈哈大笑着离开。
沈执憋着一股子火气回去。
屋内,姜眠正在小口吃他做的鸡丝粥,动作斯文,她冲他招招手。
沈执过去。
见着姜眠,他薄而红的嘴唇翕张,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沈执看着姜眠明媚的脸,有点恍惚,怎的又觉得她脸上的伤疤淡去不少?
姜眠要是知道他的心思,定得翻个大大的白眼。
她的脸就跟沈执的心情映照机似的,要不是系统她还不蒙在鼓里,沈执的情绪值一夜之间上涨了10%,加上沈汶昨晚晚上发的一把火,她已经有了45%的情绪值!
脸上变化自然大了。
可明明今日起来她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高兴情绪,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沈执,觉得他那张脸太能欺世了,难道心底掩藏的是各种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