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目亮晶晶的,圆圆的瞳仁里浅浅地映着他的身影。
沈骋怀无法在她地注视下拒绝,颔首道:“好。”
陈娇满意地笑了,而后想起一事。
“对了。我的碗呢?还在吗?”
沈骋怀怔了下,略有点迟疑,“在?”
之前送她回家后,他也发现她碗忘记带走了。
可那会他心烦意乱在避着她,她也没再上门,那碗一直留着。
后来好像是李亭午收起来了,可他这会还没回来。
沈骋怀去放碗筷的地方看了下,在犄角旮旯里找到那个画着大公鸡图案的陶瓷碗。
一转身,她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正抻着脖子在看。
她今日没有束发,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在他回身时发尾轻轻扫过手腕——
他手忽然一抖。
在她的惊叫声中,碗啪一下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陈娇震惊地看向他!
沈骋怀:……
他无法解释。
“你,你这手……”
陈娇瞪着眼,半响,叹了口气:“还好昨晚手挺稳的,不然我喉咙得被你戳出个血窟窿。”
沈骋怀:“……我赔你一个?”
陈娇摆手,“算了算了,那么多个咸鸭蛋,够补很多个碗了。”
沈骋怀薄唇微抿,想替自己辩解一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说她为什么靠近?
说他一时紧张?
说不出口。
陈娇伸手,想去收拾。
沈骋怀挡了下,说:“我来。”
他拿了扫帚,仔细扫了一遍,只是地面凹凸不平,也不知道有没有残留,只能让她远离这片地方。
陈娇看了下天色,说:“那我先回去了,你等会再去我家吧,饭点没那么早。还有那个李亭午等下回来,你也叫他一声。”
她话语中不难听出她对李亭午的不客气,沈骋怀很好奇她什么时候对他存了偏见,不过没有问出来。
沈骋怀顿了顿,“你跟那个马知青……走得很近?”
这话他问得突兀,不过陈娇没觉得怎样,只是疑惑道:“怎么了?”
沈骋怀注意着她的神色,把那夜听到的对话简单说了下。
陈娇没想到是这个事,不禁陷入沉默。
她就说呢,那几天马柴山为什么没来找自己,她还差点以为他是中毒了,甚至想到他可能是发现自己在钓鱼?
原来是被人缠上了,而且还这么……
一言难尽。
她微微皱着眉久久不语,沈骋怀低声问:“你不信?”
“啊?”陈娇回过神,“信啊。”
“你说的我都信。”
毕竟他一看也不像背地里会两面三刀的人。
沈骋怀微怔,随即感到心头上似有一股热意上涌,直烧得他不敢与她明媚的双眼对视。
他轻咳了一声,“后面还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没仔细听。”
陈娇:“没事没事,我懂。”
他这么清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八卦呢,愿意给她提个醒,她就很感激了。
“那我先回去了,不用送了。”陈娇把六个咸鸭蛋收拾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只是没走几步被人叫住了。
“陈同志。”
马柴山高兴问她:“你来找我的?”
“不是找你。”陈娇直言。
“那是……”
“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陈娇朝他摆摆手,不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了。
如果没沈骋怀那番话,她还愿意再养养他这条鱼,反正不亏什么。但现在再看他,心里不太耐烦应付他了。
她的态度无缘无故冷漠许多,马柴山怎么可能真让她走,急忙拦住她,柔声问:“怎么了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陈娇很想问他心里没点逼数吗,但大部分男的心里确实没点逼数。
她神色冷淡:“既然你有对象了,就该跟其他女同志保持距离。”言罢,提步走人。
马柴山直愣愣盯着她背影。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事?可,可他是冤枉的啊。
陈娇走得飞快,因为不想被他再次拦下,不过看他真的没追来又忍不住冷哼。
果然是心虚!
高大的男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哪怕不了解他们说了什么,也不难猜出他们地谈话并不顺利。
沈骋怀收回目光,从窗边离开。
没过一会李亭午回来看到桌上的鸡蛋,突然有点嘴馋,跟他说:“今晚叫那个婶子做咸鸭蛋豆腐怎样?”
沈骋怀:“咸鸭蛋送人了。”
“嗯?!”
李亭午惊道:“送给谁了?”
沈骋怀不答,只说:“今晚让那位婶子不用煮了,有人请客,我们过去吃。”
“谁啊?那个小村姑家啊?”李亭午只是随口一说,谁知他却点头“嗯”了一声。
李亭午:……
不用问了,咸鸭蛋肯定也是送给她了。
就这德性还说不在乡下谈对象,都要赶着上门做女婿了!
李亭午故作叹气,懒得多说什么,走没几步却觉得脚下有点怪,抬起脚一看。
鞋底被瓷白的碎片扎破了。
“你摔碎东西了?!”
“一个碗。”
“那你怎么不收拾干净?”李亭午气道:“我这是新鞋!”
沈骋怀心情好,不跟他计较,说:“我赔你。”
李亭午:“那你把钱和票拿来,不要凭嘴说。”
见他真的起身去拿,李亭午只觉得见鬼了。
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难道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
这边陈娇回到家,高兴地向刘桂红显摆六个咸鸭蛋。
刘桂红奇怪道:“哪来的?”
“沈骋怀给的啊。”
刘桂红顿时眼睛一瞪,手虚指她,“真是靠不住啊靠不住。叫你送个东西,你怎么把别人家的东西拿来了。”
陈娇抬抬下巴,“人家就乐意送我,我有什么办法。”说什么没别人可以送,那不就是想送给她吗,她也只是盛情难却而已。
刘桂红看不惯她这样子,直接把咸鸭蛋收了,在她震惊的目光下说:“充公!”
陈娇瞪目结舌。
“妈,妈你不能这样……”
“怎么不能了?我是你老娘。”
“……那你好歹给我留个啊!”
刘桂红一转身,甩开她的手,“没门!”
陈娇只能眼睁睁看着咸鸭蛋被她带走,连个蛋壳都不给她。
刘桂红把咸鸭蛋藏到自个屋里,又返回来灶屋,一进门,对上傻女儿的瞪视。
她:……
“你这什么表情?怎么了,几个咸鸭蛋就要跟我做仇人了?”
陈娇脖子一缩,小声嘀咕:“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她把沈骋怀和李亭午等下来吃饭的事说了,叫她煮多点,熬粥时下多几把米,不要那么抠……
刘桂红白了她一眼,“用你说。”
她打算把昨天剩的鱼全上了,还有留着过年过节吃的腊肉割一些出来,再准备个青菜和汤。
好像也不是很多……
想到他们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整天干活肚子估计也饿,那就再搞个韭菜炒鸡蛋,既简单又对男同志好。
饭还没煮好沈骋怀和李亭午就来了,而且还不是空手来的,两人都带了粮票和肉票,把刘桂红急得直说他们太客气,硬是不肯收。
他们说不过她,只得又把票收好。
等所有菜都起锅后,刘桂红招呼他们坐下,待坐定之后将韭菜炒鸡蛋放到他们面前。
“年轻人多吃这个,对身体好。”
两人看清这盘东西,齐齐沉默了一会。
但人家一番好意,且没明说什么,他们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正经地道谢。
陈娇本来还想说她喜欢吃不要端走,但听到这句立刻把话咽下去了。
她目光扫过他们二人,觉得补不补的没什么所谓。反正没对象,万一有力无处使,不是更憋屈。
沈骋怀本来还不觉得什么,直到一抬眸,望见坐在正对面眼神隐含深意的陈娇。
他:……
再一看,她已经低下头开始干饭,沈骋怀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她怎么可能懂。
陈娇吃饭从不含糊,因为她要是敢矫情就没得吃了,所以每一筷子都是稳准狠。
沈骋怀很不想注意她,但偏偏余光里全是她,不用怎么关注也能把她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
他发现她真的很爱吃鱼,其他菜都不怎么夹,只针对那盘鱼,但许是昨晚被鱼骨折腾怕了,她吃得非常小心和专注。
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陈娇抽空瞥了眼,只看到沈骋怀刚好低垂下去的眼睫。
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内点了油灯就放在两桌中间,昏黄的光辉映射在他俊逸的脸上,影影绰绰的,衬得肤色宛若白玉般无暇,五官如山峦起伏,清微淡远而利落。
真好看呀……
对着这张脸,她能多吃半碗粥下去。
陈大富多少也知道这两个年轻的男知青,只是来往不多也没机会了解,昨晚更是没说上几句话。
这会闲不住,问道:“听说你们是北方来的?”
沈骋怀放下筷子,“是的,从首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