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璋想了想道,“你说这个我也纳闷,但你也知道侯爷,若是他听了你说的这个,必然心里也是急火地想弄明白——不利于这次针灸!”
“你准备什么时候给他行针?”
卓嘉点点头,凝重道,“有把握么?万一有什么差错,情形不会更坏吧?”
“你这——”
陆子璋转身就拎起桌上一个摆件跟卓嘉动手,“欠揍是不是?”
“我是怕!”
卓嘉忙道,“我这里还从南边带来了一些药材,听说都是极好的——你再去我带来的箱子里翻翻,看有没有还能用上的!”
“用不着!”
陆子璋将手里的摆件丢给卓雪宴,摇摇头道,“就是你家传的那个宝贝药粉,也用不上——”
说着一顿,想起来贺重瑾的叮嘱,只能压着心底的焦灼无奈,违心又道,“放心,这次针灸过后,贺重瑾能跑能跳了!”
就是可能不会活太久了……
情形好一点,可能挺得过两三年,若是提起来的这口气一时崩了,那只怕也就不到一年的时候了!
一想到这一点,陆子璋只觉得五内俱焚,再多的话一句也不想说了。
“真的?”
卓嘉和卓雪宴都是眼中一亮,欣喜无比。
“不对啊,”
卓嘉又想起了什么,皱眉看向陆子璋,“那你为什么之前不给他行针,一直拖了这么两三年?”
贺重瑾这病,等于是大的战事一休,他就开始生病。陆子璋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肯行针?
“行针也得看时机!”
陆子璋只能含糊掩饰,“得先把他身子调理的差不多,能受得住了,才能行针!”
果然这卓嘉就是老奸巨猾!
“那你好好准备!”
卓嘉没在意陆子璋嫌弃的眼神,凝重叮嘱道,“若是要我们姐弟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陆子璋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直接到了贺重瑾的书房这边,贺重瑾即便病中,他平日起居也都在书房,卧房倒像是一个摆设了。
“卓嘉是有事急着见我?”
贺重瑾问了一声。
“没,”
陆子璋摆手道,“不过是卓雪宴从夫人那里又得来一点点心,姐弟两人想给你送过来一些罢了!”
贺重瑾微微一笑没再多问。
“真想好了明日行针?”
陆子璋沉默了片刻,没忍住又问了一声,“我那小师叔月前大约是到过泸郡那边,我——”
“不必了,”
贺重瑾不等他说完,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道,“即便你要去找你小师叔,那也先帮我行针后再去!”
他不想等了。
与其这么无望又无礼的熬日子,不如立刻行针,能让他恢复正常人的行走,哪怕只活一月两月,也够了!
陆子璋气呼呼瞪着他。
贺重瑾静静回视,平静的眼光毫无波澜地直落向陆子璋的眼底,却将陆子璋的眼底激出了一片惊涛骇浪。
“呜呜——”
于是陆子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
贺重瑾:“……”
“够了!”
贺重瑾无语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未亡人!”
“呸!”
陆子璋抹了一把泪,“你那未亡人只怕才不在意你的生死!”
说着又忍不住伤心。
侯爷这一生,临了临了,竟就这么孤苦着要走了……连个真心实意待他的媳妇都没有!
那位元长公主,名义上是侯夫人,可是连侯爷的面都没见过,听闻那女人心里只有佛祖,只怕侯爷没了,那女人一滴泪也不会掉!话本都没这么说的!
“侯爷,是不是卓嘉的身份才让你当初——”
陆子璋试探问了一句。
本不该他多嘴,但是他实在不想看贺重瑾最后依旧孤独而终,最后的一些时光,有一个真心疼惜他的女人相伴,总好过一个人……
“不是!”
贺重瑾不等陆子璋说完,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皱眉淡淡道,“卓嘉与我曾并肩作战,在我心里,她与其他与我并肩作战的将领并无不同!”
也曾一起把酒言欢,战火血腥之间,自然有一种生死之交的情谊。
但这情谊,无关男女。
他怀疑他这一生,可能是命定的孤煞之星,是天生的秉性凉薄。包括卓嘉在内,他见过的女子也并不算少……
但从未有过一丝那种心动的感觉。
不仅没有这些情缘,就连血脉亲情似乎……想到他父亲临终前私下跟他说的那一番话,贺重瑾垂下眼睑,重新又拿起了书,借着看书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那些话,就烂在他心里了,这一生是不会向任何人提及!
“并无不同?唉!”
陆子璋听了长叹一声,很是心有戚戚地点头道,“也是,我也觉得,女人真没有什么意思——还麻烦得很!”
反正他这一生醉心医理,消遣书馆,编排话本饮酒赏花……也一样没有女人,过的不是也一样逍遥?!
“那——就这么定了,”
陆子璋也下了决心,“你今日服药加量,连服三日后,行针时,我再给你换一种药,到时你服完药,我就开始行针!”
贺重瑾微微一笑一点头。
……
景云熙一天下来,算账算的觉得头都有点大,趁着夕阳正好,她就坐在园子里看着一片初春的园景,才终于觉得惬意了不少。
这时,张晟求见,景云熙知道他肯定是来问刻板的事情,便让人将他带了进来。
“夫人,”
张晟一身干净衣服很是利落,过来一礼道,“小人琢磨着,这套版应该是可以试一试——不知夫人第一次是要印什么书?”
“我还没画好,”
景云熙笑道,“不过这里有几张——你拿去看看,这东西你能不能弄出来?”
说着,让白杏回去拿了她才画的几张画纸,是准备给景弘浩的《喜羊羊和灰太狼》的第二个故事。
“这?”
张晟万万没想到,这位元长公主给他刻印的,不是什么佛经,也不是什么文人追捧的各路书籍……
竟然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画!
不过画的很有意思,张晟没忍住,对着画和旁边的字……竟然看了进去。
“能印吗?”
景云熙指着画纸道,“什么地方用什么养的颜色……我大致给你标在上面了,其余的你看着来,怎么样?”
“回夫人,”
张晟一个激灵回过神,暗暗咋舌,一不留神,他竟然看进去了,差点对夫人的话没有反应,“小人——自然可以刻印,只是……”
“只是什么?”
景云熙忙问。
“只是只怕要多费一点时间,小人弄这个套版,要边弄边琢磨着来——”
张晟如实道,“这颜色层次多,小人不敢大意。”
以往他所在的刻坊刻印书籍,顶多有一些简单的插画,没有这么多图,也没有这么丰富的颜色……
若不是夫人之前提示的套版,只怕用单版这画必然会糊!
他也是第一次弄,不敢懈怠,也不敢说大话。
“没事,我又不催你,”
景云熙松了一口气道,“你去吧——回头有什么进展,或者有什么问题,只管过来见我!”
张晟连忙一一应了。
等张晟离开,景云熙才喝了一口茶,就听到了似乎有隐隐的哭声。
其实声音极小,但是她眼下视力听力都强了不少,一般人这个距离可能听不到,但是她还是听到了一点。
“去看看,怎么回事?”
景云熙道,“是那边看守角门的嬷嬷那边吗?好像有人哭,你去问问。”
玉杏连忙应了一声过去,一会儿带着一个婆子走了过来。
“夫人,”
玉杏回道,“是这个嬷嬷在哭,不是西园这边的,是府里那边杨管事的娘,是府里的杂使嬷嬷。”
这杂使嬷嬷和西园看守角门的嬷嬷私下关系好,得空了说起话来,不知道说了什么,这杂使嬷嬷就哭了起来。
由于被夫人听到了,她只能将人带过来给夫人发落。
这杂使嬷嬷明显很是害怕,还没走近就忙着跪下磕头。
“是怎么回事?”
景云熙问道,“哭什么?”
这婆婆抹着泪一一说了,早些年她家过的艰难,她儿子杨彦平就卖身为奴,到了京都糊口。
后来诚远候府起建时,被人送到了这边做事,因为人勤谨乖巧,慢慢在这侯府这里当了一个小小的管事。
只是前段日子,杨彦平的舅舅去世,没多久舅舅的儿子也死了……他舅妈和儿媳妇顿时没了依靠,千里迢迢过来京都投奔亲戚,找了过来……
可杨彦平一时也安排不下,侯府这边不缺人,外面活计一般女人一时之间太难找到。
眼见着自己兄弟一家如此艰难,自己又帮不上忙,跟西园这边的嬷嬷说话时,想起这些伤心事,她才哭了起来,只是没想到惊动了夫人。
“你是说,”
景云熙道,“杨管事的舅妈和儿媳妇婆媳两个,都来京里投靠你们了是吗?”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