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萤上前两步,淡笑着自报家门道:“您好,我是震旦大学新闻系的教员,这位也是我们系的教员,我们想找史经理。”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稍缓了些,却并没就此放行,“史经理很忙的呀,你们之前和他约好兀啦?”
“你告诉史经理,是我来了。”宴之来到池萤身侧,将一张名片放到了那人的桌面上。
中年人拿起名片,扶起眼镜仔细看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面上也堆起了几分笑意,“原来是傅老板,好好好,我这就去给史经理通报。”
池萤暗暗点头,她原本还准备报出那位宋家阿姨的名头,看来倒是不用自己多此一举了,行,连新闻出版业都有所涉猎,还是金主爸爸好说话。
约莫两三分钟后,那中年人又匆匆下楼,却独独向宴之点头哈腰,“傅老板,史经理在三楼办公室,您晓得的。”
“多谢。”宴之随意点了点头,便拉着池萤向楼梯走去。
报馆的一楼和二楼应当是印刷工厂,时不时传来印刷机运作的声音,空气中还飘散着独特的油墨气味。
三楼则相对要安静得多,走廊上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记者走过,胸前挂着老式相机,也并未多给他们一个眼神,估计是急着去跑突发新闻。
史经理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宴之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便听得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三人前后推门而入,这间办公室比震旦大学的教员办公室要宽敞许多,几乎和杜家的会客厅差不多大小。
办公桌后的一名中年男人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和宴之握了握手,语气不卑不亢道:“傅老板,今日怎么有空光临敝馆,倒是让我颇为惊喜啊。”
“今日来此,其实是我的朋友有事相求。”宴之将池萤推出,自己则是后退了半步。
“史经理,久仰大名,我是震旦大学新闻系的教员,杜萤。”池萤面带着得体地微笑,对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礼貌点头。
史经理约莫五十岁上下,个子不算太高,并未如旁人一般做西洋打扮,而是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大褂。
他只略略打量了池萤一眼,并没有露出过于惊诧的神情,也没有追问她和宴之的关系,而是笑着将他们引到一边的沙发旁坐下,“震旦大学新闻系的教员,那可是我的同行,杜小姐真是年少有为啊,来,我们坐着聊吧,想要喝点儿什么,茶还是咖啡?”
“史经理,您不用这么麻烦的,”池萤忙拦住他,“知道您时间紧张,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前来,主要是为了我们系的学生而来。”
“您也知道,我们新闻系刚刚建系不久,说来惭愧,我也不是记者出身,能教给学生的内容实在有限,但是当记者不能闭门造车,所以我想冒昧问一句,贵报能不能分出一个小专栏,用来放我们学生的稿件?”
史经理的目光转了转,却并未直接答应或拒绝,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其实你们系的学生可以来我们报社实习,要是稿件合格倒也可以直接刊发,但不知道杜小姐想要的专栏,究竟想发些什么?”
池萤顿了顿,看向他的目光饱含期待,“史经理,我想发时评。”
第100章 竹马的白月光11 百樂门傅三爷恋上女……
“时评?”史经理笑了笑,“杜小姐,不知您所说的时评,具体是指什么?”
池萤诚恳回道:“自然指的是论当世时事,评当下新闻。”
“杜小姐是要让您的学生们——议政?”史经理一语道破她话中所指,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报馆已有政论专栏,但是杜小姐所说的时评,约莫是发不出去的。”
池萤知道此行应当没那么顺利,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史经理,这是为何?”
“本报的政论,都是由各行业的资深人士撰写,笔力老道游刃有余,但是学生嘛,”史经理笑的颇有深意,“毕竟年纪轻,心思尚有些浮躁,文字热血有余而沉稳不足,就算您把稿件投给了我,我也不会让他们发出去的。”
史经理虽未明言,但池萤却早已听出他话中深意,《申报》目前的立场以稳妥为主,很明显并不想参与这些过于激进的争论。
池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微笑道:“史经理,既然贵报的风格如此,我自然也不会强求,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让学生锻炼一二,所以能否请您找一个小专栏,让学生发些练笔之作,即便版面小一些,位置偏一些也无妨的。”
“这个嘛..……”史经理思忖片刻,很快便点头应允,“这倒是可以,本报有一个副刊,名曰自由谈,一般刊发些奇闻轶事,抑或是小说杂文之类,杜小姐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在自由谈上开辟一个栏目,给贵系的学生发些短篇快讯。”
池萤了然,她知道这个自由谈平日里多发些鸳鸯蝴蝶派的风月小说,本质其实只是申报的一个娱乐性副刊,在申报馆中也只是较为边缘的存在,所以史经理才会松这个口。
不过总之是聊胜于无,有这么个小版面,就算不那么显眼,也总之是个能让人看见的平台。
池萤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那就多谢史经理了。”
和申报馆达成一致后,池萤便时不时挑出一些较为出挑的学生作业送去,共用同一个笔名,刊发在自由谈上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她挑出来的学生作品,经过她的些微改动,虽短小精悍,用词却独特狠辣,明明是报道,读起来却更像是寓言故事,时间久了倒是还真积累出了一批忠实读者。
这一日,池萤下课回到家中,却见杜母并未如往常一般和几位熟悉的阿姨打牌,而是颇有些忧心忡忡地坐在一楼客厅,见着她忙招手唤她过去:
“囡囡啊,和妈妈说实话,你跟那个百樂门的傅老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池萤有些莫名,“就是普通朋友啊,怎么了?”
杜母叹了口气,从一旁的茶几上拿出了一张报纸,抖了抖放在她的眼前,点着头版上的一张黑白照片质问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两个的照片都登到报纸上头去了!”
池萤皱着眉接过那张报纸,那张照片应当是从远处拍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他们二人没错,报道的标题赫然标着几个醒目的大字——「百樂门傅三爷恋上震旦女教员」。
而刊登这个报道的,则是申报的老对手新闻报,相比起申报来,新闻报更注重商业价值,所以连这种花边新闻都不放过。
池萤顿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享受一把被前线狗仔跟拍的待遇。
“哦这个啊,就是傅老板送我去学校上班而已,也没拍到什么嘛,”池萤将报纸放下,坐在杜母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笑着安抚道,“拍就让他们拍去好啦,我又不会少块肉。”
“你是个小姑娘家,和这种人搅和到一起,还登到了报纸上,现在整个沪市都知道了,以后你还怎么嫁的出去嘛!”杜母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气鼓鼓地瞪着她。
“妈妈,那我不嫁人不就好了呀,”池萤揉了揉额头,瘪着嘴躲远了些,“都什么年代了,多大点事呀,谁还计较这些。”
“你啊你啊,真是不让我省心,”杜母恨恨地叹了口气,“我不管,以后你不许和他往来了!”
池萤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那好呀,那以后宗和再来把我堵在路上劫走也没人管了呀!”
“……”杜母斜斜睨了她一眼,顿时有些偃旗息鼓,“……..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妈妈,您不会真以为宗和最近这么老实,是因为他自己良心发现了吧。”池萤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怡然自得地啜饮了一口。
杜母半信半疑地问道:“是因为……这个傅三爷的缘故?”
“那当然了,”池萤将咖啡杯放下,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胡诌,“凭傅老板手上的势力,就算宗和背后的人本事大,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真的呀,他这么厉害哟!”杜母抚着胸口倒吸了口凉气,复再度皱起眉头,“但就算如此,你的名声也不好听了呀。”
池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妈妈,名声又有什么要紧的,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才知道,要是为了所谓的名节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那才是真的愚蠢呢。”
“啧,你说谁愚蠢呢!”杜母轻哼了声别过头去,脸色顿有些不好看。
“当然是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呀!”池萤再次坐到她身边,抚了抚她的背为她顺着气,“是不是那几位阿姨又给您气受了?”
杜母平常根本不是个看会报纸的人,这报纸也是今天才刚刚发出的,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是别人特意将这报纸带到她眼前,故意来刺激她的,除了和她打牌的那几个塑料姐妹花,杜母身边应该也没什么人这么无聊了。
杜母瘪着嘴点了点头,“你那个朱阿姨哦,大字不识几个,但她闺女命好,嫁给了市长的小儿子,天天拿那个丑女婿当个宝贝似的,还总说‘哎呀你家女儿都二十五六了吧,怎么还没有找到人家呀’,平日里我懒得搭理她,今天倒好,居然说你……说你就算是嫁不出去了,也不能找一个开妓院的黑社会吧,气得我呀,现在都胸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