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萦柔说罢, 便拔下了发髻上的银钗握在手中,拿着锋利的钗尖直直对着他。
瞧她气急,宋楚平心中也颇不好受, 他今夜过来, 明明是想好好同她说话。
可她偏偏提什么喜事请柬,这些都是他此时最忌讳的,三言两语间,便失了态。
宋楚平从未被人扇过耳刮子, 可现在却顾不上怪罪她,只抬手摸了摸脸庞,啼笑皆非道,“怎得?你居然怕爷要强了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飞快将她握着钗环的手拉了过来,又重新将她按在怀中,
“若爷想要用强,还需等到今日?”
温萦柔手腕吃痛,“嘶”了一声,想要拧一拧身躯,却发现腰间的铁臂箍得她丝毫动弹不得,只得抬起含着泪水的怒目,
“王爷这是何意?”她怒极反笑,“爷先是将萦柔驱出府,现在又贸然来质问萦柔的婚事,言语威胁让萦柔不得嫁给他人。”
“萦柔不知,爷是以什么立场,说出方才那些话语。莫非爷还对萦柔恋恋不忘?”
她以往在他面前向来温顺,从未如此色厉过,三言两语便戳中了他的心事。
宋楚平放开了她,将她手中的钗环捋下,这才转过身去,重新踏回黑暗处,背对着身道,
“爷对你如何,莫非你心中没有数?”
温萦柔愣了愣,她脑中瞬间浮现出在冰面上,宋楚平教她学冰嬉那一幕。
平心而论,他对她自然是非常好,早已超出了一个主子对下人的看中。
就连云南送来的贡梨,宫中的太后都未得,就先命人送到了她的小院中。
可这又怎么样呢,她也永远只能是一个新鲜的玩物而已。
“爷对萦柔是好,可萦柔在府中兢兢业业,对爷亦是样样周到,本就是主仆之情罢了,爷既然已经允萦柔出府,便为何还要来搅扰?”
到底是他恶言在先,可让她出府,也是重重误会之下的冲动之举,若是时间可以倒转,他又何尝不想将她一直留在身侧,又怎会将她放出去?
比起她现在对他如此憎恶,他宁愿她就呆在他身侧,慢慢再撬开她的心扉。
一切解释都无用,一切辩白都苍白。如若再不抓紧些,她许是就要从他指缝中漏走……
“爷许给你正妃职位,如何?”
他隐藏在黑暗中的背影有些孤绝,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意料不到。这句话幽幽然地荡在房中,犹如梵音让人不敢置信。
温萦柔眼眸闪烁几下,只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楚平遽然转过身子,定定瞧着她,又说了一遍,“你不就是想做正妻么?爷许你做正妻。”
这本该是情深意重的承诺,但许是他不擅长应对心中如此翻滚的浓情,落在温萦柔的耳中,便有些变了味。
温萦柔听着他飘然的语气,却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听上去,这正妻之位,仿佛是逗弄小猫小狗般,送上来的可用于解馋的骨头肉汤。
她冷笑一声,眸中尽是冰冷无情,“王爷这话说得,好似萦柔怎样的蛇蝎心机女子。在您眼中,许是觉得萦柔胡搅蛮缠、处心积虑,不过就是想得到您的正妃名分而已。”
“可萦柔不过一个玩物而已,怎配做您的正妃?且您也说过,只不过是贪图萦柔新鲜,这正妃之位也是,您能许给萦柔一人,便也可以许给许多人。”
他连正妃之位都许给她了,却没想到得到的是如此的反唇相讥。但这话语似乎有所指。
他脑中电光闪烁,终于想起,这些话乃是他在老太太面前,为了让老太太安心说的虚言。没想到全都被她听了去。
原来这就是她憎恶他的理由么?
宋楚平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解释。
温萦柔却侧过了身子,抢先一步说出了口。
“王爷今日的戏言,萦柔不会放在心上。萦柔亦无意爷的正妃之位,只求爷不要再来叨扰萦柔的生活。您或许不明白,许多事儿只在您的一念之间,却足以在民女身旁掀起滔天巨浪。”
“且好歹看在萦柔救过老太太一命,又给了您一个军报的份上,求您不要大肆宣扬之前与您在王府中的亲近。人言猛如虎,萦柔大不了一死了之,却也不想连累家人。”
“知王爷乃是正人君子,今后也定然做不出巧取豪夺,毁人姻缘的恶事。只要您饶过萦柔,萦柔今后定吃斋念佛,日日为您祈福。”
温萦柔叨叨絮絮说些许多,最后下了逐客令,“王爷身份贵重,明日定还有公务要忙,再晚便不好赶路了。王爷请回吧。”
她话语坚决,背对着他身躯起伏几下,不用看也知道脸上定然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
宋楚平明白,他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听不进耳。或许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宋楚平抑制住想揽她入怀的冲动,紧抿着唇线,嘴中念道,“那日同老太太说的仅是权益之计,你莫要多想。”
“爷今日所说的绝非戏言。什么时候都当得数。你这两日好好冷静冷静,待过几日,爷再来看你。”
宋楚平说罢,便消失在了暗处。他此时丝毫没有料到,两日后,王府来了两探子,一个是在田柳村观望温家情况,一个是在伯爵府打探章文彬的动向。
“王爷,在下在田柳村探听到,萦柔姑娘已经答应了章公子的求亲。”
“王爷,伯爵府近日动作频繁,正在大肆采买,方才还招了媒婆上门。”
第53章 章母
京中朱雀大街旁的一个店铺旁, 温萦柔同温母正将手中的包袋一个个往车架上放。
温母盘了盘东西,有些焦虑道,“忘了买几包好茶了, 到时候章夫人上门做客, 没有可口的茶叶,想必是会不习惯的。”
温萦柔无奈道, “母亲,章伯母说不定只是过来坐坐而已,耽误不了半刻钟,许是来相看一下地方而已, 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自从得知温萦柔松口要嫁个章文彬,章母过几日又要来田柳村做客之后,温母便撑着病体,忙活着采买起来。
京城的房子买了, 但还正在修葺住不了, 田柳村的居所对比起伯爵府来,自然是差了好几个等次, 没办法,只能从其他方面来着补。
偏偏温母还执意要用私房钱来采买, 不动温萦柔的小金库分毫,这便让温萦柔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温母唬道,“这怎么能行, 就算只过来坐坐, 可咱温家也要有个待客之道,不可怠慢了人家,免得让人家瞧轻了去。”
“如意郎君不是那般好找的,若是因为这些小事, 让这上好的婚事打了水漂,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那日章文彬趁着温萦柔在家,上门问她的答复,温母便见着了章文彬。
章文彬生得周正,为人又谦和懂礼,难得的是答应了温萦柔今后不纳妾室,这已经让温母放了一万个心。
唯一的缺点,就是伯爵府对他们家来说,门户的确太高。女儿是得高嫁,但太高了,嫁过去多多少少就要受些气。好在章文彬瞧着像是个真心的,所以刚开始打交道时,自然要小心应对未来的亲家。
说罢,温母便让车夫将车架往茶叶铺子赶去。
说起来,温萦柔答应章文彬的求婚,实在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章文彬的家世、外貌、人品、能力,自然是千里挑一的,可最打动她的,却是他那日说成亲之后,带她远离京城的那番话语。
这样温柔的人,今后定然能扮演好一个夫君的角色,就算她现在还没有爱上他,但他也是值得一个机会的吧?
并且那晚宋楚平出现在她的闺房之中,亦让她忌惮。
不得不多想,她若是嫁给一个无权无势之人,宋楚平万一心气不平想要秋后算账,那她的夫家岂不是一点抵御的风险都没有?妻离子散是轻,说不定还得含冤惨死。她实在是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还不如嫁给章文彬,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如此一来,不管宋楚平那日的话是真是假,至少能看在二人以往的情谊上,他不会有太过之举。
两母女买完东西,将家中洒扫布置一新,第二日,章母便上了温家的门。
这次章母上门,并不是正经上门下聘,而是提前同温家人打打交道,瞧瞧门户罢了。
所以出行只乘了并不太华丽的车架,车架上也并没有挂了伯爵侯府的牌子,只携了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与两个会武的车夫罢了。
章母今日批了件花狐氅,里头穿着湛青色的常服,颜色虽然低调,却是一匹千金的云织锦做成的。
丫鬟上前敲了敲门。温氏母女早就在家中候着了,所以立即开门,笑着将客人迎了进来。
伯爵夫人身有诰命,二人原是要跪地请安的。
章母笑了笑,上前几步,伸手轻托了托二人的胳膊肘,将人扶了起来,“这本就是寻常拜访,没有那么多规矩。”
紧而接过婆子递过来的手帕,不动神色地擦了擦手。
莫非是在嫌二人脏?
温氏母女自然注意到了这点,彼此对望一眼,心中腹诽,面上倒没有说什么,相互介绍之后,依旧热情地将一行人请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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