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池温文对着范龚深深拱手一鞠:“学生池温文见过恩师。”
范龚的面条吃了一半,听到声音立刻抬头望来,看到池温文时,他慌忙从兜里掏出手帕,胡乱抹了一把嘴巴,也不管花白的胡子上还沾着一片大蒜皮,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池小子!”
他一巴掌拍在池温文的肩膀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仔细把他看个够,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来?”
说罢,他又打量了池温文一番:“好小子,这么多年没见,长大了不少,看你这气色......日子过得不错呀!”
池温文拉过身旁的夏鱼,介绍道:“多亏拙荆贤惠能干,学生才能脱离泥潭之苦。”
夏鱼恭敬地问好道:“见过范先生。”
“好!好!”范龚看向夏鱼,一连说了两个好字:“这女娃水汪汪的有灵气,你可真有福气。”
池温文还没再谦虚客气一把,范龚就自来熟的拉着夏鱼坐下,跟她说起陈年往事。
“我跟你说啊,当年这小子差点没把我气死,他一来书院,我就得满院子翻地找着揍他。”
池温文自幼聪慧过人,善揣摩人心,当年在竹暄书院可是一届风云人物。
每到测试前,池温文总是能猜到范龚要出的课题是什么,然后把课题透漏给同窗换些零嘴吃。
头两次,范龚还以为自己收了一群神童,个个测试结果都是甲等;可再之后他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连上课总睡觉的末等生都能考试甲等成绩?
就在他严肃询问那个末等学生,并得知是池温文向大家透漏了课题后,他是又生气又激动,气的是自己挑灯夜读辛苦出的课题被白白浪费了,激动的是自己收了一个这样出色的学生。
而当事人池温文在收到范龚的警告后,表面上老实了许多,背地依旧靠着猜题跟人换零嘴,把范龚气得天天揪着他耳朵骂。
最后池温文被训得烦了,索性绕着范龚走,范龚自此就开始了猫捉耗子的日子。
第54章 你知我亦知你
在范龚和夏鱼、池温文畅谈中, 他也时刻关注着夏果的一举一动。
大人们在谈天说地,夏果就一直静静站在夏鱼的身旁,垂首倾听, 面色上没有丝毫焦躁不耐烦之意。
范龚暗自点了点头, 是个耐得住性子的。
算了算时间,范龚道:“你们还没有吃午饭吧?这会儿饭堂正好开饭, 你们先去打些饭,拿过来吃,我留这小不点问几句话。”
这意思明显是为了支开夏鱼和池温文,单独试探夏果一番。
夏鱼和池温文也知其意, 便没有多问,递给夏果一个鼓励的眼神,也不用门口的小厮带路,自径去了饭堂。
两人一走, 屋里瞬间空了不少, 范龚走进里间的书桌前,将一张草纸摊开, 研了墨,朝夏果招手道:“来, 你叫什么名字,自己写下。”
“是,先生。”
夏果行了一礼, 走去接过范龚递来的毛笔, 蘸了些墨汁,便在纸上写起自己的名字。
范龚盯着他的笔尖,墨汁触及草纸的一瞬间便洇开了花,夏果没有停顿, 行云流水般的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范龚再次点头,这字迹清秀端正,下笔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平时多有练习。
虽然唐页文说夏果资质平庸,可他倒觉得夏果身上有一股韧劲,而且读书也并非一定要走仕途之路,若是能引他走上一条合适自己的道路,以后也必定会有一番成就。
书院的饭堂被一排矮木柜一分为二,里面是做饭的地方,外面摆着七八排长条桌椅用来吃饭。
夏鱼和池温文去饭堂时,做饭的大婶已经开始刷锅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怕中饭有余剩,就给学生们多打了几勺,没想到最后竟然不够了。”
大婶放下手中刷锅的丝瓜络,把没刷完的铁锅搁在一旁,在围兜上擦了擦湿乎乎的手,起身热切道:“我去给你们煮几碗面条,马上就好。”
夏鱼和池温文本来是书院外的人,饭堂没有给他们留饭也实属正常。
这会儿夏鱼见大婶要重新给他们做饭,赶紧拦下,不好意思道:“大婶,您去忙吧,灶火和锅借我用就行了,我自己来做。”
大婶从面缸里盛出几勺面,笑道:“做饭就是我的活儿,你们小年轻就坐着歇会儿吧。”
“于婶,晚上的菜送来了,你来收一下菜!”
一道声音从厨房的后门传来,于婶赶紧应了一声,然后抱歉一笑:“等我一下啊,马上就回来。”
于婶放下面粉,急匆匆地朝后门小跑过去。
一盏茶的功夫,于婶还没有回来,夏鱼索性净了手,卷起袖子自己进了厨房和面。
她找到盐罐,往里加了一点盐,接着淋了半瓢温水进去,将松散的面粉搅拌成絮状,这才不紧不慢地揉着面团。
池温文也进去帮忙,将炒锅刷得锃亮。
于婶清点完几十捆嫩绿的青菜和鲜亮的瓜果,让菜贩帮忙把菜都拿进屋里。
她看到夏鱼娴熟地将面团擀薄,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时,惊讶道:“你都弄好了?锅你们都刷了?这也太快了吧。”
夏鱼往面条上撒了一把玉米粉,抖搂开来,笑着回道:“我们家就是开食肆的。”
“怪不得呢。”于婶顺手拿了一把鲜嫩的青菜择起来,“那你做吧,我给你下手。”
面条切好晾在一边,夏鱼一眼扫到菜筐里满满一筐装的都是香菇,便问道:“于婶,这些香菇我能用吗?”
“行,没问题,随便用,这是早上有个学生的阿爹送来的,我还发愁这得吃到猴年去呢。”于婶舀了一瓢水,洗着青菜。
夏鱼捡了一些香菇,思索了一下,本来她想做麻辣香菇卤肉面,但又觉得不妥,哪有主动问人家要肉吃的啊。
嘱咐了池温文烧水煮面,夏鱼便将洗净的香菇切成小丁,准备做麻辣香菇酱拌面。
灶火烧得正旺,夏鱼将葱姜蒜和半碗红辣椒放入热油锅中,热油瞬间噼里啪啦开始溅起油花,香味也随之飘散而出。
油炸的辣椒又香又呛人,于婶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抹着眼泪,还不住地夸道:“这辣椒味真香!”
夏鱼迅速扒拉了几下锅底,将香菇丁全部放入,加了豆酱和调料小火慢慢炖开。
饱满的香菇在热锅中慢慢变软,溢出汁水,不过片刻,锅里渐渐凝了小半锅浓郁的汤汁。
香味不断地从顺着锅檐往外冒,引得于婶频频往锅里看:“真不愧是家里开食肆的,做饭就是香。”
“对了,你刚刚往里面加了一勺糖,还加的那几勺水是啥?”于婶问道。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人家开食肆的,哪能轻易把配方告诉别人,于是赶紧解释道:“我就是想学学怎么做,以后给书院的学生们改善伙食。”
夏鱼看出来于婶是个心直口快爽朗的人,知道她也是出于好意才向自己讨教,便耐心解释道:“这是煮过的花椒大料水。”
接着,她又把一些做香菇酱的注意事项告诉于婶:“其实在里面加些肉末是再好不过的。”
“肉?我这有!我去给你拿一块!”于婶立刻起身就要去井里拿肉。
夏鱼急忙拉住风风火火的于婶,摆手道:“于婶,不用了,肉末要在最初时下锅才好,现在香菇酱马上就做好了,加进去肉反倒破坏了味道。”
于婶将夏鱼的话记在心间,还嘱咐夏鱼道:“你要啥只管跟我说,我这都有,别不好意思!”
“行。”夏鱼笑着点头应了声。
面条煮好后,池温文熟练地过了一遍凉水,把碗递给夏鱼。
夏鱼接过碗,往里添了一勺红油麻辣香菇酱,递给于婶:“尝尝怎么样。”
“还有我的啊?”于婶受宠若惊地接过碗。
她虽然已经吃过了,但在夏鱼做饭的过程中闻着不断传出的香味,还是忍不住直咽口水,想尝一尝这麻辣香菇面的滋味。
“您慢慢吃,我们先去范先生那里了。”夏鱼笑道。
“好好,你们赶紧去吧。”于婶望着碗里酱香四溢的面条,口水早已经泛滥了。
池温文将四碗面放进木食盒中,带着夏鱼轻车熟路的返回了范龚的竹院。
刚进屋子,范龚的注意力就被池温文手中的食盒吸引过去了。
从池温文进屋,就有一股酱香味若有若无地飘散而出,而那香味无疑是从食盒里传出来的。
池温文将面摆放在圆桌上,范龚盯着那几碗浇了油亮香菇酱的面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于婶何时有这般好手艺了?”范龚想了想自己中午吃的大肉面,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这是夏鱼的手艺。”池温文浅浅一笑,递去一双筷子:“先生,您先尝尝。”
范龚接过筷子,惊讶地看了一眼夏鱼,然后将面搅拌均匀,大口吃起来。
香菇软厚有嚼劲,麻辣又鲜香,和爽滑的面条一起吃起来简直是绝配。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绝了!你们愣着干嘛,快坐下来吃!”
池温文就知道范龚会喜欢,他可是记得当年范龚还跟他抢过零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