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事迹十分羞耻，向希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父亲没有像她猜测的那样为了赔偿金不肯退婚，而是接受她的想法改了主意，这点她很意外。
韩·南墙·彦神色有些暗淡，他在桌子的另一头望来，“那就听向叔叔的吧。”
来了就清楚了，向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还他人情。拍暖小宝广告的时候，他告知了无法主动解除婚约的原因，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她就决定自己主动要求退婚了吧。
当事人都发话了，向有信正打算把合同拿出来的时候，一直没开口的韩辉说话了——“希希你说，你是真的不喜欢小彦了吗？”
突如其来的发问，向希有些为难。
明明当事人韩彦都那么说了，可是韩辉却不肯放手了。儿子谈及此事的眼神，他只在对方小时候见到过：自己沉迷于实验项目，答应了儿子要陪他，却爽约了无数次，每次儿子表面上都说没关系，可是他知道，儿子只是勉强自己在懂事罢了。
这场婚约，长辈是都看在眼里。是，一向都只是向希的一厢情愿。也是这个原因，两方家长才会始终为向希说话。而现在既然儿子有了回头的想法，为什么不能让两个小辈再试一试呢？
“小彦你说，你一点也不喜欢希希吗？”
既然要问小辈意愿，不妨问得直接一点。
虽然两个问题一出，被当做中心的向希和韩彦都十分尴尬。
向希认为是没有什么可纠结的，斟酌着用词，“也不能说不喜欢……”是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不错，但也绝对不是可以结婚生活的那种程度。
韩彦打断她的话，“不用回答让你为难的问题。”
被自己父亲这么一问，像是被点醒，有什么东西从胃里呼之欲出。外文文法里，总是用胃里的蝴蝶来描述这一情感，也许，他的胃里，真也住着蝴蝶吗？
他又转向韩辉，“爸，够了。”
向希默默呼出一口气。真应该庆幸把他叫来了。
韩彦转向向有信，从来都不曾在长辈面前低过头的他，破天荒地道了歉：“对不起，向叔叔，是我有眼不识珠，没有发现希希的好。今天，就按您的意思来吧。”
听着韩彦称呼自己小名，向希还真有些不习惯。
韩母在他左手边，又开口劝道，“现在你想通了，以后对希希好不就行了？”
在她心目中，认定了这么久的儿媳妇，还真是不愿意就此放手。
韩彦摇摇头：“时不我与。”他的声音很低，不知是在回复母亲的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是他没有在对的时间把握住。
向有信听到想听的，呵呵笑道：“不要伤感，做不成亲家，以后也是邻居嘛。”
谈到这个份上，他低头看了看，只见到向希的单肩包，目光有一瞬的呆滞，随即笑道：“我没有带公文包过来。”
没带公文包，不是别的意思，恰恰意味着他没把起草的合同带过来。
合同上，有着双方在饭桌上缄默不提的解约条款。白纸黑字的约定，本就制止了为此谈判的必要，而且，对韩家来说，是他们的儿媳妇没了。无论用不用赔付违约金，对他们来说都是亏了。
韩母第一个会意：“看来是天意，不想让小彦和希希分开。”
韩彦和韩辉同时挑了挑眉。
向希不知道说什么好。
父亲是存心的吗？果然当初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幸好她早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本质，提前有所准备。
尽管尴尬，还是安抚性地对众人笑道：“我爸记错了。”
“他没带公文包，所以解约书在我这里。”向希从包里取出两份合同来，起身分发：“我已经检查过了，还请伯父伯母过目。”
四人一致陷入沉默。
没想到，向希还留了这么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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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鲸落新生
没用多长时间，就这样散了场。
向希抱着自己那份解约书，犹如抱着大半个青春。这份婚约，曾经是束缚两个她最多的东西，最后也不过是变成薄薄几张纸罢了。
离开时，韩母恋恋不舍地来牵她的手，说：“希希莫怪，伯母没忘上次同你说的话，伯母只是想，在签下解约书之前，希希万一就回心转意了呢。”
向希有些动容，毕竟已经尘埃落定了，她稍微弯腰，轻轻抱了抱这个时常对她比对亲儿子还要纵容的伯母，“伯母，您和伯父都要好好保重。”
等她直起身，韩母握她的手更紧了。
女人们的告别仪式总是特别长，韩彦在旁边催促着，“妈，走吧。”
劝好了韩母，他又瞥来告别的目光，似笑非笑：“向希，你就是这么还我人情的？”语气里，竟有那么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向希不解地眨眨眼，这还不够？这位大哥知不知道，她为了实现他这个愿望，在家里耍了多少嘴皮子？再说了，光是合约上一笔勾销的赔款，多少个零呢？
心中腹诽，开口时却想着，最后时刻了，没必要再惹得双方都不愉快了，“你该谢谢我帮你省钱，攒下来的钱，赶快去拍你想拍的电影吧。”
她笑得毫无芥蒂，韩彦却怔住。
想要成为导演的梦想，除了在高中家里破产时，他在校友网上匿名倾诉过一回，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哪怕一次。她是怎么知道的？
大咧咧说出对方人生目标的向希，浑然不觉，从《她的小酒窝》里看来的，是韩彦独有的秘密。她只是知道，对方也是不怕掉粉，一直都在朝着实力派发展的，演员一枚。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她招人黑的时候，那么坦荡荡地挺身而出了吧。
到现在，网上还传着他们的绯闻。解释与否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总归是沾他的光，她已经涨到了一千万的粉丝。一千万啊，跻身二线的标志，多少可以更有机会接到好的剧本吧。
这是流量认证对她的最大意义。
韩彦好半晌才回过神。
今天的他是结束了活动赶过来的，黑色的正统西装，没有打领带，而是秀气的小领结，像是安爷爷书里的王子，大概再有一匹白马，就能去童话书里拐跑公主了。
不过，可能是时间久了，造型维持不住，本来倒梳得一丝不苟的刘海，如今也垂下两绺来，流氓气概更多。
此刻，变身流氓的他弯腰正视向希，“我导演的话，你来演女主角怎么样？”
这……应该是开玩笑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那个地步吧。
想了想，向希有模有样地回答：“片酬高的话，我会考虑的。”
这回他并没有楞很久，似乎是被她不加掩饰的财迷行为逗乐，一晚上都板着脸的他莞尔，露出了八颗牙齿：“我会争取的。”
“再见，向希。”临走前，破天荒弟弟行为地，揉了一把她的头顶，搓乱了她的头发。
向希来不及发火，身后响起中年男子似乎是学舌的声音：“向希。”
向希无语回头，见向有信已经从座位上起了身来，口中还在说道：“真对人家有意思，又何必非要跟来这一出？”
“这话还给您，”向希的伤感情绪渐渐收敛，语气很淡：“不想答应退婚又何必主动招呼这一出？”
显然，向有信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你是哪拿到合同的？”
“张力元张律师。”既然他问起，向希也如实相告，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我想，既然您让她来负责谣言事件，很可能合同也是她来拟，果然没猜错。”
“哼，”向有信嗤出一声，“我的女儿，不蠢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向希无语。一切好事都可以归为他的基因是不是？不过，很明显可以看出来，向有信此时是闲适的，远没有前番与她争吵时那么紧张了。向希想到一个可能——
“您是因为我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在侥幸吧。”
“侥幸？”向有信没想到，她还不依不饶上了，“你真以为我害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难得心软顺着女儿一次，彻底被当成狼心狗肺。向有信总算明白了，人到中年，想预知一下心梗的体验，多跟孩子呆呆就就能得到了。
向希撇撇嘴，不愿意再无意义争吵下去了。既然他说不怕，那就不怕吧。
谁知道，向有信沉声发问：“你以为当年书房里什么也没安，就敢放你进去？”
“……”忽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她紧盯着父亲，想知道，这是他诈她的话，还是，真的？
“我知道你什么证据也没有，不然也不会写匿名信，来诈你爸我了。”向有信坐实她的猜测。
原来如此，真是老狐狸啊。他明明知道所有事，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跟她理论，为的，是探出她的口风，确定有无纰漏而已吧。
真狡猾。
向希会意过来，也不多说，缓缓微笑，“那就祝您，永远不被发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