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宓的一只手能活动,另一只手伸不出来。就着这一只手,一大一小磕起瓜子来。李晔蹲着,不光自己吃,还不时替她剥。
这瓜子皮薄肉大,极香。
苏宓想,难道李家皇室专出吃货不成?一个大皇子,还有这个疑似的小皇子。皇子们都这么随和,这么爱吃的吗?
“姐姐,你尝尝这个点心,这可是我娘亲手做的。”
点心极为小巧,一个个圆滚滚白糯糯的,内里乾坤。入口软糯香甜,比她在鹤园吃过的点心还要好吃。可见这位小皇子的娘不仅手巧,心思也巧。
也不知是此地不许外人进出,还是本就鲜少有。这么长的功夫,苏宓没有看到有人经过。除了偶尔探头探脑的太监,再无他人。
“姐姐,今天是元宵节,城隍庙那里可热闹了。可惜你动不了,否则我就带你一起玩。”李晔露出遗憾的表情。
还真是遗憾,苏宓想。
原本她还想趁此机会好好溜出去看看外面,没想到卡在这里动也动不了。一想到若想得救必须拆墙,她头更大了。
所幸多思无益,还是吃吧。
“这次去不了,以后有机会再去吧。李小公子,今日能有缘遇到你,也不枉我有此一难。”
“姐姐,你心真大。”
“不大不行啊。”苏宓叹气,“我要不是心大,早就活不下去了。趁着能吃多吃一点,死了可就什么也吃不着了。”
李晔愣了一下,“你说得没错,还是得活着,你说是不是?死了多可惜了,这么多好吃的吃不着,别人还指不定怎么说你。你要活得比别人长,就能吃到比别人还多的东西,还能想怎么说别人就怎么说别人,死人也不会活过来顶嘴。多好!”
真不愧是天家出来的人,小小年纪就看得这么通透,苏宓自愧不如。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也觉得活着好。哪怕困难多了些,日子苦了些,但只要人活着,就能想到办法,就能把日子过好。”
“对,姐姐说的对。”李晔笑眯眯地给她剥了一颗糖栗子,“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位小皇子的娘是个明白人。在皇宫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比的就是谁比谁活得长。谁活得长,谁就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糖栗子甜香酥糯,入口即化。
苏宓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好像在很多年前她似乎尝过这样的味道。两世的记忆纷杂,她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原主的。
“姐姐,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那你想不想有?”
苏宓微怔,她想吗?
她没有想过,因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一个人。如果她可以有选择,她应该是希望有的吧。
“想。”
李晔又给她剥了一个栗子,“我也想,我想有一个很亲很亲的姐姐,也是我娘生的那种。”
天家骨肉多,嫔妃们勾心斗角,皇子公主们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有些同情这个小皇子,想必他也知道那些兄弟姐妹是不能亲近的。
这时,那个探头探脑的太监做了一个手势。
李晔不舍地起身,“姐姐,我该走了,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他倒是和大皇子一样仔细,临走时清理得干干净净。
苏宓摇着手,和他告别。
她还在想小皇子走了,她接下来要如何打发时间。望望天,脖子很快就酸了。看看地,地上除了一些枯草什么也没有。
好在有两只小蚂蚁闯进视线,找寻着地上极小的点心屑子。
这时她听到墙内传来动静,好像是有人找到了她。她心提起来,同时又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感觉有人碰到了她的脚,只能装死。忽然一个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她整个人都僵了。
是谁?
谁占她便宜。
竟然摸她的屁股!
很快有什么人从墙头一跃而下,一抹白色划过。
司马延本来是很生气的,但是看到她的样子又不气了。她低着头装可怜,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她自问脸皮厚,却也没有遇到过这样难堪的事。
所以刚才摸她屁股的人是郡主。
“想出府?”司马延问。
“…我不是想出去,我就是突然看到有一个洞,我就想钻钻看…”
“钻钻看?”司马延俯身与她对视,凤眼一变。修长的手指拭过她的唇角,眸光微冷,“还吃了点心?”
吃完东西要记得擦嘴,这是教训。
看看人家大皇子和那个小皇子,做事多仔细。吃完东西后还记得清理干净,一点把柄都不会留下。
她满脸讨好,“有一个人路过看我可怜,给了我一块点心。”
“路过的人?”司马延磨着牙,“不认识之人给的点心,你也敢吃?他那么好心,怎么不给你喂一口水喝。”
她又不是乞丐。
“他没带水。”
“还有力气顶嘴。”司马延冷笑,“我看你挺自在的,那你就继续这么待着吧。”
“郡主,郡主,我错了,你别生气。”苏宓喊着,只看到白影一晃消失在墙头,墙外又剩下她一人。
看来她这次真的犯了大事,才会让司马延这么生气。果然人不能头脑发热,一发热准得出事。小心驶得万年船,一旦大意便会翻船。
船翻了没人救,这才是最可悲的。
天渐渐黑了,奇怪的是始终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苏宓不停认错,到后来跟念经差不多。
“郡主,我错了,你原谅我吧。郡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郡主,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墙内,司马延神情喜怒难辨。
下人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宓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像蚊子在哼哼。
暮色一降,气温也低了许多,她被卡了这么久身体又麻又僵。她望着远处的灯火,突然感觉像被压在五指山下。
谁来救她,她就认谁做师父。
“师父,你快来救救我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还有师父?
司马延皱着眉,脸色更是吓人。
“我真是糊涂了,我哪里来的师父,我只有嬷嬷。郡主我不敢了,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饿了,我渴了,我好难受…”
红岭小声道:“郡主,表姑娘身子一身弱。这天说冷就冷,要是伤了身子骨可就不好了。”
司马延冷冷看过来,就在红岭以为主子要训斥自己多嘴时,司马延说了两个字。
“拆墙!”
墙从上往下拆,这样不会伤人。
终于能活动身体的时候,苏宓觉得小皇子说的话没错,活着的感觉太好了。所谓好死不如赖活,她以后还得活得更加小心谨慎。
“谢谢郡主,群主你真是太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吧。”
司马延不看她,转身就走。
她小脸黯然,“红岭姐姐,郡主这次肯定生气了。”
红岭不知道说什么,“表姑娘,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就想到钻狗洞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可能就是很想看一眼外面是什么样子。我知道自己很可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我就是没有忍住。我真的很想知道外面的模样,想看一看除了王府以后的地方。”
司马延停下来,“嘀咕什么,还不快跟上!”
苏宓一愣,赶紧小跑上前。
司马延看也不看她,径直往前走。她乖乖地跟在后面,不时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表情。越看越觉得司马延长得挺好,宜男宜女。
这么一个身高气势不输男子,手大脚大步子大的贵女,骨子里竟然愿意做一个小女人,还真是有点可惜。
“郡主,我们要去哪里?”她认出这是出府的方向。
“出府。”司马延的回答证实她的猜测。
她连忙扯着,“不行的,我嬷嬷说过我不能出府的。我要出去,必须经过王妃娘娘的同意。”
司马延冷哼一声,“你不是想出去吗?”
“我是想出去,但我不敢…”
“你还不敢?钻狗洞的人是谁,害得我拆墙补墙的人是谁?你还说不敢,我看没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我要是不带你出去,下回你是不是要把王府的墙给拆了。”
“我…就是钻出去看一眼,我又不是真的敢出去。你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拆王府的墙。”
她声音变小,“上次我进宫,我好像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不能出去的…否则你会受连累,我不能害你。”
上次的事,司马延没有问,但她知道司马延应该什么都知道。
果然司马延并不惊讶,“你是怕连累我?”
“是啊,郡主你对我这么好,王妃和王爷也是好人。我虽然不聪明,但我知道你们都是心善之人。你要是带我出去了,要是上面怪罪下来,我就成了害人之人。我不想…我不想恩将仇报。”
司马延心道,她说她不聪明,其实她比谁都聪明。但是她的聪明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心生怜悯。
“没事,你已经出去过一次,等同于破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