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不来送我吗?当真不来吗?蔡氏心想。
等了一会儿,谢铎那边跟车夫说了路程,戴上斗笠翻身上马,回头对马车里的蔡氏说了句:
“母亲,出发了。”
蔡氏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应了一声:“好。”
一车一马,缓慢的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长安雪道上,天色虽早,但不少赶着做早市的商贩们都已经起来干活儿。
蔡氏几乎从来没有这个时间出过门,她养尊处优,一粥一饭皆盛好摆好放到面前,凉了烫了都要计较一番,一直觉得那是理所应当,她不知平民百姓如何生活,今早她路过这条走过成千上百遍的长安街道,看到了她以前从没看到过的景象。
原来黎明之前就已经有这么多人起来做事,他们日复一日,不分寒暑,只为了挣些银两供家中人口度日。
蔡氏很少起早,偶尔早了那么一点,要郁闷好半天。
平民很辛苦,而比平民更辛苦的是边防士兵。
谢远臣一生征战,他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受人尊崇和敬仰,可他真正能留在京城享福的日子并不多,反倒是蔡氏这个镇国将军夫人,日子过得比那王妃都舒服,京中贵圈没有人不与她交好,没有人不奉迎她的喜好,这种置于云端的日子过久了,让她渐渐的忘了根本。
她不说体谅民间疾苦了,她甚至连自己丈夫的苦都体谅不到。
她知道军中寂寞,听说行军辛苦,却从未想过亲往边关陪他几日,住上几日,总是拿着边关将领不得离京这个规矩做借口,但如果她真的想去,各方疏通一下,并非不能,但蔡氏从来没这么做过,怕苦、怕累、觉得不值得。
谢远臣此生,除了婚前在军营里有个战地夫人的妾之外,成婚之后,再没动过纳妾的心思,她悄悄派人去打听他在军中是否老实,得出的答案让她挺满意。
整个京城,不管有能耐没能耐的郎君公子,身边总有那么几个红颜知己,莺莺燕燕。
就这一点上,谢远臣做的很好了。
可即便如此,蔡氏对谢远臣依旧诸多不满。
嫌他不够温柔,嫌他不懂女人心,嫌他回府后宁愿和他的兵器待在一起都不愿与她多待片刻……
蔡氏回想前事,发现自己总是处于不满足的状态中。
要了这个想要那个,有了那个又想要别的……
安静的长安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踢踏声,在他们马车后面越来越近。
谢铎不禁回头去看,街上雪厚,路不好走,还能把马跑得这般快的足见骑术有多高超。
这回头一看,谢铎就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果断抬手向身后车夫示意:
“停车!快停车!”
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谢铎调转马头来到马车车窗处与车内的蔡氏说:
“娘,爹来了。”
车帘猛地被掀开,蔡氏面上难掩期待,如期盼着什么的孩童般从车窗探出半身,谢铎见状,赶忙让车夫从马车后面的行礼中取来雨伞,他坐在马上,为蔡氏撑伞挡雪。
谢远臣骑马而来,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拖着个棉包,不知里面是什么。
“爹,您来送娘吗?”谢铎高兴的对谢远臣问。
谢远臣点了点头,从马上翻下,踏雪走到蔡氏的车窗前,两人四目相对看了一会儿,谢远臣避开目光,将手里的棉包裹递给蔡氏,说:
“你走这么早,我来不及做其他的,这汤和饼你带着路上吃。”
蔡氏接过棉包裹,闻到了些吃食的味道,层层叠叠包了这么多层,外面还能感觉到热,可见是一出锅就赶来了。
“你做的?”蔡氏问。
谢远臣点头:“嗯。我会的不多,以前给谢郬做过,她说挺好吃的。”
蔡氏低头轻抚那包裹,将之放在膝盖上。
谢远臣见她仿佛变了个人,说道:
“你在家庙好生待着,过了三年,我和铎儿去接你。”
蔡氏鼻头发酸,低头掩饰,连着点了好几下头。
“走吧。雪快停了,当心路滑。”谢远臣说完,又对谢铎吩咐:“照顾好你娘。”
谢铎领命:“是。爹放心。”
谢远臣在谢铎大腿上拍了几下:“去吧。”
谢铎收了伞,让车夫放好,然后一车一马继续赶路。
马车里,蔡氏将棉包裹打开,里面是个两块刚出锅的饼和一盅汤。
女使替蔡氏把汤倒到碗里,蔡氏自己掰了块饼子送入口中,艰难的嚼了两下,忽然就笑了,女使问她:
“夫人,将军的手艺很好吧?”
蔡氏没说话,掰了一块给女使尝尝,女使接过送入口中,嚼了几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好硬。”
蔡氏又喝了口汤,将饼子顺下去,说:
“亏他自得。难吃死了。”
但她嘴上说着难吃,却还是将那硬如石头的饼子掰了往嘴里送,一点一点就着热汤吃下肚,把一旁女使看呆了。
她是将军夫人的陪嫁,从小伺候夫人,从郡王府跟到将军府,哪里见过夫人吃这般难吃的东西。
蔡氏把两块饼子吃下后,长叹一声:
“谢郬能长大,真不容易。”
女使满头问号。
蔡氏说完,将车窗掀开,风雪已停,正赶上朝阳升起,金灿灿的日光刺破云层,将光辉撒向世间万物,她的后半生,今天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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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定在年前,尽管礼部再三表示来不及,但皇帝陛下就是不肯改诏书。
当然了,非要年前办完不仅仅是皇帝陛下着急立后,怕夜长梦多,还因为皇后的父亲,镇国将军谢远臣边关军务繁忙,唯有年前可以参加封后大典,年后他就要回边关。
皇帝陛下为了让皇后出嫁时父亲在家,这才对礼部诸多逼迫。
幸好,皇帝陛下登基后礼部就有准备封后大典,毕竟皇帝肯定是要立后的,早准备晚准备都要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不得不说礼部官员们的前瞻性非常好,这不在皇帝陛下催命一般的诏书下,居然真的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将封后大典所需一切都准备出来了。
也幸好当今陛下的后宫十分空虚,之前还有几个妃子,如今后宫之中的娘娘被陛下赶的赶,请的请,罚的罚,全都弄出宫去,宫里的人手也就空下,正好可以有大量的宫婢可以被礼部借用。
据说,等到封后大典之后,陛下还要下一道旨意,将宫女出宫的年龄从二十五改成二十一,早了四年,到时候定会掀起一波离宫潮。
总之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为了立后,可谓是费尽心思。
而在皇帝陛下如此诚意的表现下,皇后谢郬也不得不歇了拒婚的心思,每天跟着嬷嬷学礼仪,再繁琐再累都忍着,顶多也就是晚上把寝宫的大门一关,对皇帝陛下拳打脚踢一阵……
成亲前十天,谢郬回到将军府住。
因着将军夫人身子不爽利,去了江南养病,将军府中无人主事,礼部便安排了不少宫人来将军府帮忙做各种布置,准备皇后娘娘的出嫁事宜。
当然了连带皇后娘娘的十里红妆,礼部那边也都准备妥当。
这日中午,谢郬结束了半天的礼仪学习,烦躁不堪,把外衫直接脱了拿在手里,又从厨房取了两块胡饼,连饭菜都没要就到偏院中躲懒去了。
她走入偏院,发现院子里的树下站着个人,她仰头而立,望着庭院中枝叶凋零的老槐树,一动不动。
“谢苒?”谢郬轻唤一声。
那树下女子回过头来,正是谢苒。
她转过身来问谢郬:
“长姐不是在学礼仪,怎的有空回来?”
谢郬长叹一声,不用说什么,谢苒也能明白她的意思。谢郬在院子里学礼仪的时候,谢苒曾悄悄躲在后面偷看过,只能说她这个长姐,对规矩礼仪真是一窍不通,她的武功有多高,礼仪做起来就有多难看。
“你在这里干嘛?”谢郬问谢苒。
谢苒说:“我在房里待得闷,到院子里走走,正好走到这里,你门没门没关我就进来看看。”
“哦。”谢郬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准备吃胡饼,想起来问谢苒:“你午饭吃了吗?”
谢苒摇头:“没呢。”
谢郬将手中两只胡饼向她举起,问道:“胡饼,吃吗?”
谢苒看了一眼,居然没推辞,点头道:“吃。”
说完,她便要如谢郬一般在石凳上坐下,谁知刚要落座就被谢郬阻止:
“等会儿。”
谢苒愣住了,弯下去的膝盖只得又直立起来。
只见谢郬把自己刚才嫌热脱下来的外衫随便卷了几下,团在谢苒要坐的石凳上,说:
“坐吧。”
谢苒看着这件绣着金丝凤凰的皇后规制外袍,就这么被谢郬团巴起来给她当坐垫,一时竟不知是坐还是不坐。
谢郬见她愣着不动,当即明白她在犹豫什么,拉着谢苒的手,把她按坐下去,说道:
“这三九天,你就这么坐得拉肚子,身体刚好一些。”
解释完后,谢郬把手中的两只胡饼分了一只给谢苒,谢苒看得出来,明显馅儿多的给了自己。
谢苒小口咬着,斯斯文文的吃,谢郬看了她一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