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惊讶过后,赶忙拦住:“陛下,内院重地,您若是进去了,郬姐儿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请陛下看在我谢家忠心耿耿,将军为陛下征战沙场,百死无悔的份上,给谢家留几分薄面吧。”
蔡氏的这几句话都是一语双关的。
她是想让高瑨看在谢远臣的面子上,不要当众与谢郬纠缠不清,因为她花了好长时间的铺垫,刚刚让所有人都相信当初进宫的人是谢苒,与皇帝假扮夫妻的也是谢苒。
可如果高瑨今晚进去找了谢郬,定会有人怀疑谢郬和陛下的关系,继而深究查探下去,说不定就会挖出谢苒与人私奔的事情。
蔡氏无论如何都不愿这件事被人发现,她不想让她的女儿从今往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活。
“求陛下,三思啊。”蔡氏郑重哀求。
高瑨看着蔡氏未曾说话,安乐侯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此情此景不禁向身边蔡郡王小声问:
“陛下与谢大小姐交情匪浅的样子,两人什么关系啊?怎么陛下来了不找前贵妃娘娘,反而找谢大小姐呢?”
蔡郡王很想把安乐侯的嘴巴给缝起来,省得他乱问一些不合时宜的问题。
谢铎站在蔡郡王身旁,紧张得手心冒汗,悄悄往人群中的谢苒看去,只见她面容僵硬,身为双生子的谢铎完全能够感应到谢苒此刻有多紧张。
他当初就该阻止阿娘那么干的。
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为了逃避责任,强占他们的功劳有违良心,会一辈子都安不了心的,只可惜他的建议阿娘并不采纳,还骂他想断了姐姐的前程。
如今看吧,现世报来的可真快。
陛下可是天子,天威不可测,又岂会按照她们的心意去办呢?
“将军夫人该知道,朕与谢郬是……”高瑨的话说了一半,留下半句吊足人胃口。
蔡氏屏住呼吸,心如擂鼓,做好了被皇帝当面打脸的准备,却没想到,高瑨只是大喘气。
“好朋友。此番质子能顺利救回,谢郬居功至伟,听闻她回京了,便想见一见她。”
不管解释了什么,总归是解释了的。
蔡氏暗自松了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陛下……”
高瑨打断蔡氏:“对了,朕得知今日乃是老夫人的寿辰,便带了一个人来给老夫人贺寿,还请将军夫人略微招呼一下。”
说完不等蔡氏反应过来,高瑨便对身后跟随的宫人打了个响指,宫人们很快将一个抱琴男子请上前来。
蔡氏和谢苒看见那抱琴男子,吓得双目圆瞪,眼珠子都快惊掉下来似的。
“夫人可认识此人?”高瑨对蔡氏恶意问道。
蔡氏支吾不言,最后摇了摇头,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说:
“不,不认识。”
高瑨似笑非笑看着她,并不追问,而是主动介绍:
“夫人不认识就对了。此乃朕宫中新入的琴师,明唤长生,取个好意头,他善抚琴,便由他为老夫人弹奏一曲《贺松柏》,祝老夫人松鹤延年,长命百岁。”
高瑨说完之后,一个手势便让那名唤长生的琴师去弹奏,琴师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架好了琴台,琴声流出。
听到琴声,高瑨问蔡氏:“夫人觉得好听吗?”
蔡氏后脊背发凉,连连点头:“好,好听。多谢陛下。”
这个叫长生的正是蔡氏派人处理过的那个琴师,他胆敢引诱不谙世事的苒儿离开将军府与他私奔,那就该想到自己会是什么后果。
手下给蔡氏传话回来,说是人处理掉了,已经扔下悬崖,死无全尸……可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蔡氏心慌归心慌,很快就想到这是谁的杰作。
除了神通广大的皇帝陛下,还有其他什么人能做到呢。
看来皇帝一早就知道谢苒与人私奔之事,今日把琴师带来却不揭穿,当是为了全谢家的脸面,但同时也在警告蔡氏,不要对谢郬轻举妄动,因为他手上有一个足以毁掉谢苒的人。
见蔡氏老实了,高瑨才微笑着进入谢家内院,径直往谢郬所在的偏院走去。
留下前院一众莫名其妙的宾客,人人心中都有疑问:
皇帝陛下今天来究竟是不是为了恭贺老夫人寿辰?要说是吧,他甚至都没与老夫人说上一句完整的话,要说不是吧,他又派了宫廷琴师来给老夫人弹琴贺寿。
还有,皇帝陛下怎么连前贵妃娘娘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往内院去找谢家大小姐了呢?
对于周围宾客的小声一路,谢苒强自镇定,扶着曹氏回宾客席去做,麻木到连下午刚崴的脚都感觉不到疼了。
信国公夫人和长平侯夫人来到呆若木鸡的蔡氏身旁,轻声问道:
“陛下怎的看起来与大小姐很熟的样子?”
蔡氏回神,深吸一口气,脸上堆出笑容,回道:
“哦,先前陛下不是说了。此番质子能顺利营救回来,郬姐儿有功劳。”
信国公夫人说:“再怎么有功劳,陛下也不该夜里前往女子内院吧。”
她与长平侯夫人对望一眼,长平侯夫人说:
“嗨,这有什么。你没瞧见谢大小姐的样子?那模样跟男子有什么分别,陛下怕是把她当好兄弟处了也说不定。”
信国公夫人被她逗笑,蔡氏也跟着笑了笑,心口却被一口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表面上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招待客人,暗地里还要分心去看戏台上弹琴的琴师,如鲠在喉,却毫无办法。
琴师如今既然已经得了陛下的庇护,蔡氏这边再想动手已经不可能了,越发觉得事情犹如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重,越滚越难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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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郬坐在偏院的西窗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黑洞洞的夜空,冬日里连月亮都看不着。
真不知道冲动回来干什么,凭的看这些虚伪的嘴脸,受这些冤枉的气。
前院的张灯结彩,戏声喧闹,琴声缭绕依稀传来,不用亲自到场看也知道前院现在有多热闹,与她所在的院落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当然知道蔡氏给她下跪,央求她不要揭穿谢苒是权宜之计,但谢郬却还是心软选择放过她,只因她在蔡氏身上看到了那股强烈的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意念。
那种意念是谢郬从小无数个午夜梦回中不断期盼的东西,爱。
老谢对她很好,但他的那种好并不温柔,在谢郬还很弱小的时候,她多希望有个母亲能给她温柔的怀抱,能帮她挡住老谢的锻炼,能在她受伤、生病、伤心的时候给她安慰,谢郬也希望有个人能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
可是她没有。
她从小身边来来回回就是几个照顾她的老婆子,老婆子还经常换来换去。
谢郬从来没有尝试过母爱的滋味,所以长大了最见不得的就是母亲对女儿的爱。
她知道蔡氏不安好心,却不想打击这份她渴求不到的爱。
【真他妈操蛋!】
【我也是吃饱了撑的,回来干嘛!】
【明天就走!】
【这破地方恶心的人太多!】
【可高瑨那儿……要不要去看一眼?】
【呸呸呸!看个毛看!】
【全都是因为他,老子才会冲动回来,受这鸟气!】
【混球!王八蛋!狗屁——】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夹杂着屋外的寒风,一个人影出现在门边,用极其不满的语气质问谢郬:
“喂,欺负你的人又不是我,你怎的总盯着我骂?”
谢郬从窗台上跳下来,看着门边这不请自来的混蛋,二话不说,手里酒坛子就往他砸过去,幸好高瑨早有准备,眼明手快接住酒坛,一手将谢郬挥向他面门的拳头包在掌心往怀中一带。
终于抱住了这个让他心心念念了好长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骗回来的人。
第141章
谢郬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 不是挣扎不开,而是被高瑨抱着太舒服了。
不知怎的,明明这个怀抱并没有谢郬想象中那种母亲一般的柔软, 甚至还有点硬, 但谢郬这一刻就是很贪恋,大概这是唯一一个在她赶到情绪失落的时候, 对她张开怀抱的人吧。
所以,即便这人可恶, 谢郬也愿意让他多抱一会儿。
感觉到怀中人那破天荒的温顺, 高瑨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两把, 用食指将她下巴挑起来,让她与自己对视, 低声问道:
“真委屈啦?”
谢郬一记铁砂掌打在高瑨的手背上,将他整个人推开,咕哝转身:
“谁委屈了。”
高瑨揉着手背, 跟她进入房间,掰着她的肩膀转过身来, 高瑨捧着她的脸与之额头相抵, 让谢郬想逃避目光都办不到。
异常的沉默让高瑨心疼坏了, 说:
“朕去灭了她!”
高瑨后悔刚才给蔡氏留情面了, 为了不让谢家脸上太难看, 他对蔡氏点到即止, 但那是他没看到谢郬不开心的样子, 若是早点看到,刚才就不会委婉对待。
谢郬拉住高瑨:“灭什么灭!你想要了老谢的命啊。”
谢家的颜面如何谢郬不在乎,但老谢的脸面, 谢郬还是要维护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