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别的,就单单她身上那股子杀伐决断的威慑力,简直是镇国将军谢远臣的翻版,就连在宫里当了两年贵妃娘娘的谢家二小姐,在她面前都被吓得抬不起头,更遑论其他人了。
蔡氏此时来不及去管别人怎么看,她现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她派去边关接人的人二十几天前就回来了,但他们没有接到谢郬,甚至连谢郬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蔡氏当时还在想,会不会是谢郬不愿回来,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了。
如果真是那样就实在是太好了。
但她显然有点天真,谢郬怎么可能不愿意回京呢?边关那么苦,苒姐儿不过待了一个多月就受不了了,谢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留在那种苦地方。
如今她不仅回来了,还专门挑了老夫人寿宴时回来,这下所有宾客都知道谢家大小姐回来的消息,蔡氏想悄悄的隐瞒已经不可能了。
原本她的计划是,派人去边关接谢郬,一来安抚谢远臣,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只为苒姐儿谋前程,而全然不顾谢郬;二来她吩咐了接人的那些人,从边关绕道各处风景名胜,把谢郬在外面拖个半年再回来。
那时候,蔡氏的如意算盘大抵打成功,谢郬就算回来也再影响不了什么,哪怕拖不了那么久,她也可以暂时对外把谢郬的事情保密起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让她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不行,必须去把利害关系跟她说清楚,要不然的话,蔡氏的所有计划都功亏一篑了。
蔡氏与宾客们打了招呼,请众人回坐席继续用餐,而她则借口更衣,来到了谢郬之前住的那座偏院。
院子里谢郬坐在石桌旁吃果子,两个被她强征过来的丫鬟正打了水收拾院子。
蔡氏从院门走入,对谢郬扬起笑容。
谢郬吃着果子瞪着她,蔡氏在院中站定后,对两个收拾院子的丫鬟说道:
“你们先回去端菜,待会儿我派其他人来收拾。”
两个小丫鬟应声告退,蔡氏与谢郬坐到一处。
“我派人去接你,你怎的自己走了?”蔡氏寒暄问。
谢郬不耐烦跟她说废话,直言问道:
“大娘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蔡氏面容一僵,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混不吝’。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蔡氏转过身子,正色相对:
“从今天开始,无论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你都不能出面澄清。”
“苒儿逃婚,让你替她入宫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承认,但如今苒儿从外面回来了,你也从宫里脱身,那我认为替嫁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谁也不必再提。”
“再说你在宫中救驾之事,原本你就是顶着苒儿的名义入宫的,那你在宫中所作所为是不是都该算在苒儿头上?”
“如果你非要求这份虚名,最终伤害的不仅仅是苒儿,还有整个谢家的名誉,易女替嫁的罪名可是不小啊,你父亲已然四十多岁,为国征战,伤痕累累,你忍心让他为了儿女间的任性受罚吗?”
蔡氏说到这里,伸手拉住了谢郬的手,语重心长说:
“大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一定不忍心让你爹陷入两难,对不对?”
谢郬口中果子的味道都被蔡氏这番指鹿为马的言论给冲得淡而无味,如同嚼蜡。
她把手从蔡氏手中抽出,将果肉吐到一边,随便用袖口抹了一把,回道: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怕我揭穿谢苒吗?怕别人知道她与人私奔之事。”
“你不必拿老谢来压我。我也不是那种脑子不清楚,被你三两句话一糊弄就吓得找不着北的人。你想用老谢和谢家来压我,那你可错了,我在乎老谢,可我并不在乎谢家,而老谢也绝对不会让我在你们母女面前委曲求全。”
蔡氏听着谢郬的话,暗自捏紧了手心:
“哼,你有这么多的底气,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你父亲吧。谢郬,你是不是觉得,陛下对你念念不忘,你就可以有恃无恐这般与我说话?”
“我告诉你,你以为陛下是特地去边关寻你的吗?你以为他对你好是真的喜欢你吗?”
“大娘劝你一句,做梦之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你是什么身份?若不是顶着苒儿的名字,凭你的身份入宫,恐怕连宫女都算不上,陛下会真心喜欢上你?”
“陛下之所以去边关,是因为他要去救被困北辽的质子;他对你好,不过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他要你爹帮他做事,自然要对你客气。但若你没有自知之明,将他的客气当成你的筹码来对付我们,那将来可有你哭的时候。”
“做人目光要放长远些。别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失了将来的锦绣前程。”
“别说大娘不为你考虑,只要你最近乖乖的,什么都不做,等到这件事的风声过去之后,大娘许你这个数的嫁妆。”蔡氏对谢郬张开五指,比了个数,继续劝道:
“你虽已非完璧之身,嫁人不易,但大娘向你保证,一定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你那当妾的生母可连块像样的布都没留给你,哪个男人愿意娶个一穷二白的女人回去?只要你听话,大娘给你置办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到了夫家也能抬头挺胸的做人,这才是你应该要争取的,明白吗?”
谢郬真的很想知道,蔡氏身上这股自信是哪里来的。
“我爹有没有跟大娘说过?”谢郬忽然问蔡氏:“我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
“要是你好好与我说话,我说不定就听你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什么功劳不功劳,无所谓。可大娘你要威胁我,我可就忍不了了。”
谢郬说完便起身往院外走去,蔡氏慌忙拦住她:“你想干什么?”
谢郬笑答:“自然是去宴席上,告诉所有人你女儿做的好事啊。”
蔡氏大惊:“你敢!”
谢郬挑眉冷道:“你看我,敢不敢。”
说完,谢郬把蔡氏甩开,大步往院门走去,蔡氏见怎么都拦不住她,忽然大喝一声:
“谢郬!你回来——”
谢郬扭头看她:“回你娘!”
话音刚落,就见蔡氏忽然对谢郬扑通一声跪下,神情转而哀戚:
“你,你别去,我给你跪下,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威胁你,可你要是去前院说了真相,苒儿这辈子就都毁了!”
蔡氏说到这里,便红了眼眶,哪里还有刚才那颐指气使的自信模样,原来所谓的自信都是伪装,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想为女儿平事的母亲。
从未尝过母爱是什么滋味的谢郬这一刻动容了,一如当初蔡氏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求谢郬在边关照顾谢苒时那般。
还是那句话,谢郬并不是想毁了谢苒,只是气这对母女的做法。
既然蔡氏肯放低姿态求人,那谢郬也没有非要毁了谢苒的理由。
蔡氏谢过谢郬后,红着眼眶走出院子,没多会儿便有几个丫鬟来打扫院子,很快便叫谢郬入住。
第139章
将军府老夫人寿宴, 府里大宴宾客,中午的那场闹剧并未产生什么后续影响,谢家宴客一切照常, 下午园子里逛逛, 听听戏,打打牌, 男人们约了去跑跑马,吟诗作对喝茶, 谢家极尽招待。
至于谢郬这个谢家大小姐回来与不回来, 顶多给人增加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谢家的地位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毕竟她这个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京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将军婚前的随军妾室生的孩子,被将军带去边关亲自养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没有回过一次京城,除了不能否认她确实是将军府长女这件事,其他还有什么呢?
真正金尊玉贵, 娇宠着长大的是将军夫人和将军所生的嫡女,这两位小姐站在一起对比, 无论是才学和教养都有着天上地下的区别。
两位谢小姐不一样是所有人心中早就有的认知, 因此今日看见大小姐谢郬如一个粗鲁的汉子般回到谢家之后, 人们就更加印证了心里这份认知。
你看看, 果然是有爹生没娘教的孩子, 不懂礼数, 不守规矩, 凶神恶煞,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把谢家护院门房打得落花流水, 要知道,镇国将军府的护院挑选可是京中出了名的严格,身手不好的根本进不来将军府。
可就这些人,居然被谢大小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见谢大小姐武力值有多高。
京城中也有那武将家的小姐习武练剑,可没哪家小姐练得像谢大小姐这般实在,说句不好听的,这么厉害的女人谁敢娶?婚后稍有不慎惹了她,还不被她揍得出不了门?
长宁候夫人喜欢给人做媒,只要她出马撮合的,除了信国公府符大郎这个奇葩之外,其他十有八九都能成,成了的婚后感情都挺好。
不是因为她能说会道,而是因为她在心中自有一杆标尺,她知道什么样的两个人是门当户对的,从家世背景到脾性习惯,只有这些匹配,方能长久。
像谢家大小姐这样的女子,长宁候夫人是绝对不会为她相看夫婿做媒的,女子煞气太重,婚后容易夫纲不振;女子不守规矩,婚后婆媳难处,总之这种类型的女子,长平侯夫人再怎么喜欢做媒,也不会想为她撮合。